尹妍乔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薛熙泽——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银发女Alpha。
自从被匹配给灰名单，她就成了尹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存在。本来借着薛熙泽得到的资源与关注也被悉数收回，仿佛又回到了父亲夺权失败一家人被赶到格雷星的日子。
——那段该死的、暗无天日的时光。
指甲死命掐着掌心，她勉强冷静下来。
事情还不算太糟糕，只要灰名单上的具体人选没有定下来，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尹妍乔看着手里刚刚换到的一笔钱：要不是星网上交易太容易被发现，她也不想在这个档口出门。
不过。
琥珀色的眼底转过丝暗光，她想起薛熙泽那个表哥明里暗里似乎打听过自己的现状。而对方显然是一直看不惯自己这个绿茶的，那到底是替谁打听，可想而知。
看来以前做的也不单是无用功，薛熙泽这步棋还是有用得上的地方的。
这么想着，尹妍乔的步履逐渐变得轻松，她按了按手上和薛熙泽一模一样的仿真红宝石串：“好久不见，亲爱的，你最近还好吗？”
投影里出现个穿着红白军服的金发少女，紫罗兰色的眼眸半睁半闭。
安塞伊·麦格那令人厌恶的甜腻嗓音响在耳畔：“是亲爱的乔乔呀，今年开学怎么没有见到你？”
尹妍乔脸上的笑容一僵，险些维持不下去。她做了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就不要明知故问了嘛。”
安塞伊耸耸肩：“多么让人难过的消息，我可怜的乔乔。”
“……”
“所以你联系我做什么？”和她同款的泫然欲泣表情骤然消失，安塞伊的声音就和她此刻的表情一样冰冷、不近人情。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蛇一样的女人本质是个什么货色，尹妍乔还是会为这种巨大的反差感到悚然。
她后悔自己当初去主动接近这个家伙。
安塞伊·麦格，第八军团团长萝瑞尔·麦格同父异母的Omega妹妹。
一个，名副其实的疯子。
然而此刻除了这个看戏的疯子，她也实在找不出还有谁是明面上能被薛熙泽主动找得到的。
毕竟他那个该死的表哥讨厌自己到恨不得让自己原地消失。
“如果熙哥哥来找你……”
安塞伊脸上又露出了个笑，满脸惊讶道：“阿尔德乌斯在上，你还想继续这段OO恋吗？”
“你不是好奇我在格雷星的经历吗。”尹妍乔沉下脸色。
安塞伊静静地看着她。
“你帮我这一次，我全都告诉你。”
安塞伊眨眨眼，用咏叹调式的语气说：“哦，我亲爱的乔乔，不要对我这么见外嘛，我们不是朋友吗。”
“如果他来找你，你就说不知道我的现状，也联系不上我。”
“我会照实说的。”安塞伊笑得春花灿烂。
尹妍乔：“……”
“还有别的吗，亲爱的。”
尹妍乔冷道：“没有了，其他的我会在这之后联系你。至于格雷星，等一切结束我就告诉你。”说完也不再去看那张笑脸，径自挂断了通讯。
◇ ◇ ◇
那天过后，边野敏锐地感觉到了薛熙泽的不对劲。这段时间忽然探出头来的触须再次缩回，仿佛被泼了桶名为现实的冷水。
她捏了捏眉心，靠在窗边。
飘忽不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八角亭上，所及之处是一片黑夜笼盖的阒寂。
她向来无意去探寻他人的过去。
目光转回身后墙壁上的投影，枯燥刻板的教科书以及课程介绍里，潜藏着几天前浏览过的网页。
——是关于抑制剂的内容。
边野顺手关了投影，推门往训练室走。
训练室这段时间几乎成了她的专属领域。
等隔离罩展开，整个室内就被拉高成了一方小天地。
边野将应龙从精神图景里唤出，操作悬浮屏上的按钮在前方挖出个数百米宽的坑洞，然后开始往坑洞里注水。这是她从分班实测时得到的灵感，这样的方式能很直观地量化她现在的精神力极限，也很容易将自己限制在某个特定的状态上。
随着坑洞里的水位逐渐逼近三分之二，边野的面色苍白下来。
她伸手拿出之前跟薛熙泽一起去买的仿真黑宝石串，又把入学前打过一次游戏后就干脆留在她那里的XSR拿出，一个跃起穿入水中。
透明的水流在身周形成一个个快速绕转的涡旋，应龙精神体还被控制着继续往里头填补水位。
边野在水里落座，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沾湿半点。
她在仿真黑宝石串上点了几下，一个窄小的方形悬浮屏便顺利出现在上方。另一只手上的XSR则被稳稳放到了悬浮屏下面。刚刚打开的传说重临界面开始变换颜色——如果薛熙泽和祁向阳在这里一定能发现，这个界面和他们还有所有人的界面都不太一样。
仿佛鲜血渗透而成的暗红色字样出现在正中央。
紧接着一扇门打开，边野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她就被强行拉进了一个精神图景。
耳边传来熟悉的欢迎词——
“欢迎来到传说重临。荆棘女巫卡罗莲娜。”
黑色兜帽将边野整个笼罩在里面，她随着萤火虫的指引朝前走去。
逼仄的小径尽头是一座通体由黑晶曜构成的漆黑古堡。沉重的雕花大门两侧燃着几星幽绿色的烛火，将背后沙沙作响的树木枝杈衬得鬼爪一般，从地狱里延伸出来，攫住每一个彷徨至此的魂灵。
“吱呀”——
边野像推开流浪星的那扇大门似的将近在咫尺的大门打开。
里面并不是通常建筑结构里的门厅，而是一段黑魆魆只容一人通过的环形楼梯。
腐烂的土腥味逸散在空气里。
边野顺手拿了放置在楼梯入口处的烛台，借着烛火点燃后，才稳步走下楼梯。
大门在背后轰然关闭。
坟墓一样死寂的空间里只剩边野下楼时传来的衣料摩擦声。
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
又是一声吱呀声传来，楼道里多出个脚步声。
边野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她吹熄手中的烛火抬眼望去，面前是个开阔的大厅。
十数米挑高的土黄色屋顶上分布着藤蔓状的绿色灯带，灯带交错间垂下数道丝绦，尖端则坠着一个个颜色各异闪闪发亮的玻璃球。深褐色的木制圆桌被放在正中央，周围摆放了九个同色木墩，其中七个已经坐满了穿着和她同款黑色兜帽的人。
边野走到一个空位上坐下。
“卡罗莲娜，我亲爱的卡罗莲娜。”旁边人主动凑过来和她打招呼，“这还是你第一次正式出席伟大的会议！哦，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规则限制，我真想掀开你的兜帽看看你是不是如我想象的美貌！”
“斯科特，也许你应该学会闭嘴。”和他们隔着两个位置的人开口，“如果你不想下次也见不到卡罗莲娜的话。”
“奇迹赞颂者斯科特”无奈地耸耸肩，将身体回正：“你总是这么无趣，洛菲列。”
“审判者洛菲列”并不想搭理他，见他老老实实坐正后也就没了讲话的意思，只朝边野略微颔首。
边野也向他颔首致意。
“话说迪耶儿怎么还不来。”像是受不了两人和谐的气氛，斯科特刚坐好没两分钟，就瞪着那个唯一的空位，再次按捺不住的说。
七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投来视线，斯科特嘴角一抽，正要说点什么，楼梯口就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热情洋溢的软糯女音撒娇般的说：“斯科特哥哥，能有机会等待一位淑女是每个绅士的荣幸哦。”
斯科特：“……”
迪耶儿又看向坐在斯科特旁边的边野：“哦，亲爱的卡罗莲娜姐姐，原来和我一同进入古堡的是你。真是让人愉快的一次偶遇，今天也是迪耶儿的幸运日呢！”
边野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等到迪耶儿在最后一个位置落座，室内的灯光才渐渐暗下来。
垂在丝绦尖端的玻璃珠无风自动，互相触碰间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一道幽绿色的火焰在最前方亮起，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九道火焰绽放在每个穿着同款黑色兜帽的人背后，碎裂的玻璃齑粉从上方掉入火焰，发出毕剥毕剥的声音。
“欢迎来到传说重临。”
最前方的火焰里睁开一只黄金色的眼瞳，蛇一样的冰冷竖瞳在坐在桌后的众人身上逡巡一圈后，停驻在了右边第三个位置上。
“荆棘女巫，欢迎你。”祂说。
边野垂眸，略微颔首示意，脑海里却浮现出契约之门上的那只眼睛。
以及……
“我听说，第五军事学院有个Omega进了战斗系？”
斯科特的声音将边野的回忆打断，她下意识抬眸看向对方。
他说的显然是薛熙泽。
“我觉得他很适合列入下一任奇迹赞颂者的候选人。”
“斯科特。”洛菲列开口，“他是薛家的继承人。”
“哦，他当然不是。”说话的是最后来的迪耶儿，“他只是个Omega，就算继承，也是他的Alpha。”
“所以啊。”斯科特耸耸肩，“他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同胞吗，还自带上层的关系，多好用。”说完他又转头看向洛菲列，“亲爱的洛菲列，我知道我这么叫你有些恶心，你难道是在舍不得我？”
洛菲列：“我只是担心他会影响我们伟大的目标。”
“真是让人伤心。”斯科特似乎在摊手表示无奈，然而厚重的兜帽遮掩下，这个动作并不明显。
“特米纳索失败了。”眼瞳一闭一睁。
“我就知道会这样，默里斯总是喜欢自以为是。”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人发出一声爆喝：“那是因为该死的军部用了禁药！”
“哦，哦，冷静，冷静，亲爱的默里斯，你的声音简直让人震耳欲聋！”默里斯旁边的人下意识一偏头，整个人险些撞上洛菲列，背后的火焰一阵扭曲的晃荡，洛菲列朝斯科特身边挪了挪。
“安静。”眼瞳说。
“我需要知道特米纳索失败的理由。”祂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边野的位置，“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原因。荆棘女巫。”
边野抬首，并不意外眼瞳能知道她的身份。毕竟这里是祂的精神图景，理论上所有人的身份都在祂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如您所愿。”她说。
“至于奇迹赞颂者。”祂又转向斯科特，“你刚才所说的候选人之一，我会纳入考虑。”
斯科特满意地颔首：“我伟大的主会人，您做出了贤明的决断。”
“还有其他问题吗。”祂最后问。
“……”
除了跳动的火焰外，一片安静。
“期待与诸君的下次会面。”
“为了自由。”祂说。
“为了自由，为了归途。”坐在圆墩上的九人起身，异口同声道。
“拂晓的晨星永不坠落。”
一阵巨大的推力袭来，边野蓦然睁开眼。
周围是水流形成的包围圈。
手边的XSR上是游戏结束的界面。
她离开了那个精神图景。
水位从坑位里逸散开去，灰蓝色的眼眸和上方天空色的龙目遥遥相望。
——特米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