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玉珣有几日没有往校场去了，并非是他不想，而是他被步成尘扣留在了青川。

不过边玉珣清楚是因为锁魂链上身的缘故，这东西如若是用作固魂，确实需要调息一阵子让识海对它的排斥不要那么大。

这日等边玉珣清醒的时候，身旁站着一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楚寻玉，惊得他睡意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你做什么？”

楚寻玉木讷片刻，猛然回神，面无表情道：“萧黎找你，门外站着呢。”

边玉珣推着楚寻玉背过身去，自己快速穿衣穿鞋下了床。

很久没有见过萧黎了，这孩子怎么还找到青川来了。

楚寻玉见边玉珣动作迅速，有些不满地别过了头，淡然出声道：“你最好是别和这人走太近。”

“为什么？”

“我与他不熟，也不曾见过，今生头一回。”

边玉珣没多想，顺口道：“谁不是今生头一回。”

楚寻玉嘴角微微抽-动，不再言语。

边玉珣推开门，门外立着一座小山，小山前站着萧黎，手里还捧着一盒子的金银法器。

这一幕把边玉珣看呆了，一时间也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是我炼的，送给你。”萧黎出声道，把手里的盒子往前捧了捧，里面的法器随着少年的动作叮叮咣咣响。

先不说法器品质如何，光是在这上面消耗的财力人力精力，想来都不是一般人能有决心做到的。

无功不受禄，先前这人便学着别人给他送这送那，从来没有过像今日这般夸张的。饶是边玉珣七窍玲珑心，也不懂眼下这情景了。

楚寻玉抱臂走出，瞥了一眼萧黎带来的东西，故作惊讶道：“这么能炼，这才几天炼了几锅呀？”

“不多，十锅。”萧黎认真回答，丝毫没有察觉出来楚寻玉语气中的嘲弄。

“小……仙友，你先把这些收起来吧。”边玉珣能识出来这些法器几乎全是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的半成品，虽然个个表面完美，但其实内里灵路是紊乱的，杂乱无章，根本无法发挥其原本功效的十之一，“那日与你比试的周天成小友更擅长此道，这些东西想必他很愿意收留。”

真是为难边玉珣了，如此尽力把话说的这么委婉。楚寻玉险些笑出声，便摇摇头靠在一旁：“喂，你敛峰的？”

萧黎才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边玉珣是青川容与君的人，你一个敛峰的不去找段月，天天拿别人的徒弟当自己师父是怎么一回事？”

萧黎侧头，似是不懂他的话。

“你炼的这些玩意儿，九成都是废品，还好意思拿来给他看？”楚寻玉上手从盒子里挑出来一只灵戒，随手丢进去一枚铜钱，铜钱浮空，竟然还剩下一半裸-露在外。

萧黎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半枚铜钱。

“知道为什么吗？”楚寻玉抛了抛灵戒，另一只手修改着上面的灵路与铭文，戒指上原本涣散的灵气缓缓聚拢到一起，凭空开辟出一小片肉眼无法看见的空间，缓缓将那半枚铜钱收纳进去，“铭文在书上都有记载，抄都能抄错？蠢。”

边玉珣惊讶于楚寻玉竟然有耐心教人做这种事，在一旁沉默着没有出声。萧黎眼中的光逐渐变得闪烁起来，多次欲言又止，情绪瞧着很是激动。

“炼器遇速则不达，你可以带着你的小山回炉重造了。”楚寻玉收手，将手里的戒指抛了回去，丢进了盒子里。

他身后的小山，手里的盒子，仅有被楚寻玉亲手改动过的灵戒品质上乘。

萧黎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想要说的话全部凝滞在唇边。

他磕磕绊绊道：“我想，送……但……”

他想送礼物给边玉珣，但是没有想到这些东西完全不行，哪怕是亲手做的。

这几日没见到边玉珣，听说他回了青川休息。萧黎便跑去天星台跟人学炼丹和炼器，炼丹的时候把别人丹炉炸碎好几个，被人赶了出来，他只好抱着几本书去学炼器。

他应该去练剑的，但他这几日没有去敛峰练过一次。

他憋着一股气在胸口，脸色涨红。

边玉珣轻轻叹了一口气，从他的盒子里挑出来一柄只顾着好看没什么杀伤力的折扇：“我只收下这个，萧黎，谢谢你看望我。剩下的你拿回去找天星台的前辈们问问如何精进吧，你资质不错，相信你很快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萧黎依旧没有挪动一步，直勾勾盯着边玉珣的眼：“你不喜欢吗？”

边玉珣没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他不清楚萧黎的心思，也不懂这个孩子为什么大脑缺根筋。

明明是个年轻的小天才，不是吗？

这位仙友，修炼速度奇快，走火入魔后很迅速地找对状态继续修炼，剑道之上天赋异禀，是他见过的人中少有的剑修天才，或许能紧随李逍之后。但唯独对边玉珣有莫名其妙的执着，对他关注的人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

在《求道》那本书中，不曾有过萧黎的出现。不过这已经不算是边玉珣过分在意的事情了，毕竟脱离《求道》故事本身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个了。只是边玉珣想，如果是他写书，应该不会创造这样一个角色，甚至还让他做一些脱离故事的事情。

只是不知为何，原本不喜萧黎出现的楚寻玉，这会儿倒是露出了对对方的兴趣，上下打量个不停。

萧黎见边玉珣不回他的话，也并不觉得对方是在拒绝，而是将盒子里的储物戒也抓了出来递到了边玉珣的手上。随后他转身把小山一样的灵器一个一个塞进宗门发放的储物戒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青川。

微风拂面，将人吹得清醒。

边玉珣抛了抛手中的灵戒，还未接住时，被楚寻玉握住了手腕，灵戒就这般落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远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

边玉珣抬眼瞧着楚寻玉，对方又变回了那个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是现在这张脸上多了一分嗔怒。

“你还想收几个人的灵戒？”楚寻玉转动着边玉珣拇指上的戒环，这一枚是步成尘送的，入门弟子本由宗门发放储物戒和储物袋，但边玉珣身上的都是步成尘亲自打造的。

边玉珣抬起另外一只手指着青天真诚道：“向来只有我给别人储物戒，断没有我收别人灵戒的时候。”

“李逍第一天不就给你了一个？”

“那是储物袋，而且我早还回去了。”

“现在这个萧黎呢？”

“这不还没到我手上呢吗？”边玉珣朝着地面上泛着光的储物戒扬了扬下巴。

楚寻玉抿唇又道：“容与君总归是送了你的，还说没收？他可是从没收过你给的东西……”

边玉珣觉得好笑，一把抓住弄得他手心痒痒的那只手，稍微强势一点就十指相扣了上去：“容与君十个手指上五六个戒环，哪儿还有我送的空间？”

“你送他就戴。”

楚寻玉抽手，见抽不开，便索性放弃。

“那个萧黎，我对他并无印象，是有听闻说他与李逍同期入门。但此前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你入宗门后，他才多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边玉珣，我希望你能提防他。”

边玉珣的手微微松了松，但依旧搭在一起：“你是担心，他是天道那边的人？”

楚寻玉摇了摇头：“天道不至于派一个蠢蛋来。”

说实话，如今所有的变数都与步成尘口中的天道有关，边玉珣也猜测会不会书里的天道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不过无论如何，楚寻玉还是说对了一点，天道不会派一个蠢蛋来他们的身边。

步成尘想要对抗天道，而边玉珣本来的目的只是让书里的一切走向正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与步成尘不谋而合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步成尘将天道打败之后，是否还会继续对抗之后的天道。

毕竟他边玉珣曾以为自己是天道，在西境也误打误撞似乎让苍天打了个嗝，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天道才能掌控的力量。

边玉珣想了想步成尘和自己为敌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抽手在楚寻玉胸-前打了两下：“喂，步成尘，我说认真的，如果我真的是天道怎么办？”

他原本可能不是，但也有可能就是，他早已十分混乱了。许多日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是因为在他心中对《求道》这本书已然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曾经写下的文字于他而言更像是一本范本，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可能会出现什么、天下几分、五境四海天柱立于何处……

而他于案前小憩，睡了一觉，醒来后出现在了《求道》的世界。

尽管《求道》曾是他所写。

但也早已不是他所写的《求道》。

如乘船远洋，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是一个，几百年来自己只听说过，而今生第一次第一次踏入的地方。

“如果你是天道，在这个世界里，你会给‘边玉珣’一个好一点的人生吗？”楚寻玉盯着边玉珣的眼睛，神情无比认真。

“不被亲人抛弃，不与友人反目，师门尚在，在师尊祝福下出师，养的徒弟尊师重道……”

“等等等等，就算我成为了天道，我经历的一切都不能改写吧哈哈哈哈……我这辈子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说的这些事我早就……”

“如果不能改写，你为什么要成为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