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梦让齐玉害怕，脑子里总是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这也使得他怀疑自己，他会不会又做错事情了？他不知道，也不确定。

齐玉叹了一口气。

他想的入神，没有注意前面的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抱歉。”齐玉先开口道歉。

他抬头，看清楚被他撞到的人愣了一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给人行礼，但是被人制止了。

面前的人齐玉很熟悉。

被他撞到的人正是齐修，大云的太子殿下，而他的旁边是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那是齐林，当今天子。

齐修拦住了要行礼的齐玉，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和善些：“阿玉，我跟父亲只是出来逛逛，不想暴露身份。”

齐玉看看没有说话的齐林，又看看齐修，理解了他们的意思。

齐修看着齐玉，齐玉半低着头，不与他们对视。

其实齐修没有乱说，今日他跟齐林出宫确实是逛一逛，并不想大张旗鼓的出行，只是其中还藏了齐修的一点小心思。

他不想看齐玉对他规规矩矩的行礼。

现在的他越来越不想看见齐玉守规矩、懂事的模样了，他更想念以前的齐玉，那个会亮着眼睛喊他哥哥的阿玉。

齐修：“阿玉要不要跟我们一路逛逛？”

齐玉听到这话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下齐林。

他不想。

齐林站在那儿，看见齐玉这副畏缩模样皱起了眉：“站好了，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缩头缩脑的做什么。”

堂堂一个皇子，做出这般姿态成何体统。

齐玉身体抖了一下，动作很小，没有人发现，他站直了，目光依旧不与齐林他们对视。

齐玉不想去，但是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他点点头：“是。”

懂事的孩子应该听话。

齐修看清楚了齐玉在齐林开口说话时眼里的畏惧与不安。

也正因为看清楚了，齐修才心里发堵。

他不适应，也不愿意。

齐玉并不想跟他和父皇待在一起，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齐林这次出宫并没有带很多人，除了齐修就只有江德福和几个侍卫，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至于暗地里有多少人，旁人就不能够得知了。

齐林这次出来是散心的，近来朝堂之上事少，政务也不繁忙，索性就出宫来逛逛，他也好久未曾出来过了。

不过……齐林视线朝后，拧起了眉。

落后了他半步的少年跟在他身后，沉默少言，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按理说，齐玉不像往日那些吵闹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他也说不出从心底冒出来的那股说不出的感觉究竟算作什么情绪。

齐修跟齐玉并排走着，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少年：“阿玉，我送你的那套笔墨用得可还习惯？”

他知道齐玉喜欢画画之后，特意在自己的库房里挑选了很久，寻了一套最适合画画的笔墨。

齐玉：“嗯，很好。”东宫送过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实际上那套笔墨齐玉并没有用，收到之后就让人把他收进库房里放着了。

齐修有些开心，找到了能够跟齐玉聊的话题，他笑着询问：“阿玉可有喜欢的画师？喜欢什么流派？”

如果齐玉有喜欢的画师，他也可以为他寻来画师的作品来作为礼物。他也可以请他喜欢的流派的大家来给他做夫子。

齐玉不懂齐修为什么突然跟他聊这些，他轻轻摇摇头：“没有。”他只是喜欢画画，因为涂抹绘画时会让他更放松而已。

跑马也好，画画也罢，都是可以让他能够放松一些的方法。上一世没有人关心他喜欢什么，也不在意。他毕竟也是个人，有着七情六欲，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没有难过的时候呢？他也曾藏在被子里偷偷的哭过，可是没有人会来哄他。

他不敢把那些情绪表现在齐林和齐修他们面前，在他们面前，他努力表现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想要讨他们的欢心。

至于那些不好的情绪，他全部留给了自己一个人。

“阿玉喜欢柳湘公子的画吗？”那是京中最近很受京中年轻人欢迎的一位画师，擅长花鸟。

齐玉抬头，眼神茫然：“柳湘公子？”那是谁？

齐玉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向来应该是最近才出名的人吧。他已经很久不去关注京城中的流行风向了，主要是感觉没意义。

“我听阿云说，柳湘公子的花鸟画得极好，我新得了一副，要是阿玉喜欢，可以来东宫看看。”他没有提出要让人送到齐玉那里去，他希望齐玉可以来东宫。

哦，是林云表哥说的啊，花鸟确实是林云表哥所喜欢的。不过，太子殿下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不应该是邀请林云表哥去东宫吗？叫他过去干嘛？

齐玉没想通，一时也没有立即回话。

齐林没有忽视身后两兄弟的对话，齐玉的表现让他皱眉。

他看着好像走了神的少年，眉头不自觉一皱：“老四，你兄长在与你说话。”

齐修听到齐林这算得上批评的语气，心一跳，低头去看齐玉的反应。

齐玉已经习惯了，他再怎样做在父皇眼中都是不好的。

告罪的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儿臣知错。”

看着齐玉毫不意外的神色，以及像是身体本能一般的反应，齐修有些难受。

他隐晦地用不赞同的目光看了一眼齐林，但碍于身份，他也不明目张胆地提出异议来。

为什么要对阿玉这样苛刻呢？齐修不懂，可转念一想，他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对待旁人可以宽和，对齐玉却更加严苛，或许是因为母后，他下意识对齐玉有着更高的要求。

齐林扫了齐玉一眼，“嗯”了一声，表情淡淡的，旁人也无法从中看出他的心思。

其实齐林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齐玉很听话地跟他告了罪，在之后也没有再想其他的事情走神，而是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他的表现很合规矩，脸上的浅浅的笑容标准得让宫里最严厉的礼仪嬷嬷都挑不出差错来。

他看上去很合格，像他原来所希望的样子。

齐林看着自己表现“合格”的小儿子，心头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并不是应该有的开心，反而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拧了一下眉。

他居然有一瞬间觉得现在这个齐玉还不如原来那个吵吵闹闹的齐玉给他的感觉好。

齐林看着齐玉，恍惚了一下，最后收敛起心思。

他抬手捏了捏鼻根，压下心头的想法。

乱想什么呢，现在安安分分的齐玉怎么也比原来喜欢胡闹的齐玉好多了。

只是错觉而已，大抵是前段时间太忙了，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吧。

直到天色渐晚，三个人一起在留客居用过晚饭后才分开的。

齐修看着齐玉的背影，想起今日的事情。

说来有些可笑，今天这顿晚上算是他们父子三人第一次单独一起吃饭，只有他们三人。

他们之间拥有着相似的血缘，但是一顿饭下来没有半点儿寻常人家父子其乐融融的气氛。

齐修想要拉近跟齐玉的距离，在席间努力找着齐玉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放松些，哪怕不想以前一样，也不要那样一板一眼的。

“修儿，你在想什么？”齐林问自己的大儿子。

今日齐修的表现太明显，与往常不同的转变齐林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齐修收回自己的视线，他的眼里浮现出复杂的情绪，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开了口。

“父皇。”他轻声道，“以后，可以不要对阿玉那样严吗？”

齐修闻言开口：“怎么？你觉得我苛待了他？”

齐修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齐玉不会是那么容易安分下来的人。

他眼睛一眯：“老四跟你说我对他不好，还是哪里虐待他了？”

齐玉该享有的待遇他一分不少地给予了他，绝对没有一点儿虐待的意思。哪怕是责骂、惩罚也是事出有因的，未曾无故处罚的。

“没有。”齐修摇摇头，“阿玉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可那不是阿玉想要的。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阿玉能够跟他说他的不高兴，像寻常人家的弟弟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就向兄长告状、求安慰。

阿玉原本想要的是父亲和兄长，现在不想要了。

齐修看清楚了这个事实。

齐林皱着眉看着齐修：“修儿，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齐修定定地看着齐林，声音很轻，轻得好像下一刻就会散在夜晚的风里。

“父皇。”齐修说，“阿玉是母后留给我们的啊。”

是母后留给他的弟弟。

*

齐玉回了府，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事情。

他看得出来父皇还是不高兴。

虽然太子殿下怪怪的，今天总是跟他没话找话，跟以前不大一样，可是陛下的态度他能够看出来，是不满意的。

齐玉不明白，父皇既然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让他跟他们一路逛呢？随意打发了自己不是更好吗？

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眼不见为净。

眼不见心不烦，齐玉想自己已经很努力地不去打扰他们了，减少自己出现在他们眼前去惹他们心烦了。

就算这样陛下他们还是不满意，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吗？他还需要怎样做才能成为他们眼里懂事的“乖孩子”呢？

齐玉不知道。

“唉。”

一声苦恼的叹气在漆黑的房间内响起。

齐玉想不明白这些复杂的问题，他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他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

少到陛下和太子殿下眼前晃，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