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刚上到二楼,就听到叶家传来的说话声。
叶家的门没关,叶三叔叶东明的眼睛一直看着楼梯口,叶东盛的身影一出现,他就发现了。
“二哥,你回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转头又去拽一旁满嘴点心屑的小儿子,“石头,快看,谁回来了?”
三婶王荷花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推了儿子一把。
他们的小儿子今年四岁,名叫叶嘉磊,小名小石头。
“二伯。”小石头站起来叫了叶东盛一声,眼睛却没离开手里的蛋糕。
看着三弟夫妻俩一脸讨好的笑容,叶东盛表情十分复杂。
“来了?坐吧。”他进了门,又朝大哥叶东升打了声招呼。
“二叔。”叶东升身后站起来一个小伙子。
叶东盛脚步一顿,满脸诧异:“嘉兴,你怎么在这儿?”
叶嘉兴笑了笑:“我复员了。”
叶嘉兴是叶大伯的大儿子,今年二十四岁。他高中毕业后去参了军。
当年叶东盛能进城当工人,是得了他亲姑姑的济。
叶姑母的丈夫当时正好病逝。因夫家人丁单薄,唯一的女儿又得了小儿麻痹症,为了让女儿以后有靠,叶姑母就把丈夫的工作半卖半送给了娘家侄子,希望他以后对已出嫁的女儿照看一二。
叶东盛到纺织厂上班后不久,叶姑母出意外去世了。叶东盛信守承诺,时不时去看望表姐,表姐被欺负时他也帮着出头。
章外公也是偶然的机会看到他替叶表姐出头,觉得这人讲义气有良心,这才同意章敏和叶东盛的婚事。
因为出身农家,又出来见了世面,叶东盛深知跳出农门有多重要。
所以叶嘉兴读书的费用是他资助的。叶嘉兴高中毕业后,也是叶东盛想方设法送他去当兵的。他希望侄子能在部队里挣出前途,出人头地。
但现在国泰民安,没后台没人脉的农家子想在部队晋升不是那么容易的。去年下半年国家又宣布大裁军。前段时间,叶嘉兴就写信回来,说他要复员了。
是复员,不是转业。农村户口的兵复员回来,是不安排工作的。
费心送出去的侄子没混出头,叶东盛十分失望。
不过他面上不显,笑着问叶嘉兴:“回来了,你有什么想法没?”
叶嘉兴还没说话,叶东升就道:“他能有什么想法?咱们村田地少,那一亩三分地就是再捣鼓,也只能勉强糊口。东盛,你侄子能吃苦,你看能不能在你那厂子里给他安排个活儿?”
这倒不难。
东盛服装厂做活的虽大部分是女工,但安保巡视,装车卸货,总需要有力气的青壮男人。相应的岗位没空缺,辞掉一个就有了。自家开的厂子,总不能安排别人不安排自家侄子。
“没问题。”叶东盛爽快道,“嘉兴就留在这里帮我吧。”
叶东升十分高兴。
其实自从叶东盛开厂以来,村里亲朋好友有不少求过来找工作的。叶老太更是想让大儿子、小儿子都到厂子里上班。
但叶东盛不喜欢用亲朋,说不好管理,全都拒绝了。兄弟和他们的媳妇一个都没要。
因为这个,叶东盛在村里的名声十分不好,两兄弟对他也有意见。但想着自家孩子以后还得求到叶东盛头上,两人并没跟他撕破脸。
来之前叶东升还忐忑,担心叶东盛会拒绝。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嘉安成绩怎么样?考大学有希望吗?”叶东盛又问道。
叶东升生孩子时还没实行计划生育,他育有两子一女。
叶嘉兴是老大,老二叶雪梅是女儿,前年已经出嫁。小儿子叶嘉安跟叶嘉宜同岁,不过他读书晚,今年才参加高考。
提起小儿子,叶东升又想叹气:“他倒是很努力。但我们县的高中,录取率就那样。除非前几名,否则希望不大。”
叶东盛沉默了一下,道:“没事。考不上我在城里给他找个工作。”
叶东升更高兴了,连连道:“谢谢你,东盛。”
叶东盛拍拍他的肩膀:“咱亲兄弟,哥你别客气。”
顿了顿他又道:“当年我没让你跟三弟来厂里,是因为那时我这厂子刚刚建起,只需要会缝纫且能自己安排食宿的熟练女工。现在扩大了一点,也需要别的岗位了。正好嘉兴和嘉安都有文化,我能安排的自然会安排,自家人嘛。”
“是是是。”叶东升似乎特别感动,一下子红了眼眶。
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下眼角。
叶东盛却知道自己这个大哥不像看起来那么老实憨厚。
当初知道有一个城里的工作名额,大哥跟他差点打破头,十八班武艺都用上了。
只是因为他比大哥有文化、长得好,又还没成家,姑母点名要他,他才能进城来当工人。
这两年他办厂,没让大哥大嫂和二弟夫妻来厂里上班,在村子里败坏他名声的,可少不了这两对夫妻。可当着他的面,两人却只有奉承和讨好。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可真溜。
要不是厂办得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复杂,厂里的一些管理人员都各有各的小算盘,他需要自己人盯着,才不会安排侄子进厂。
见叶东盛今天特别顾念亲情,叶老三夫妻俩眉来眼去的,眼底有遮不住的喜意。
叶东盛装作没看到。他就抬起头来扫视客厅一圈,问叶老太:“章敏呢?”
说起章敏,叶老太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哼,别跟我提她。一天天的不知道去哪里鬼混,我都看不到她人影。”
叶嘉宜跟着进门,却一句话也插不上,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给她。这些人把沙发那一片都占满了。
她干脆悄没声息地找了个小板凳在厨房门口坐了下来。
这会儿听到老太太的话,她顿时不干了:“奶,我妈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外婆要搬家,她这几天去帮我外婆收拾东西。早餐、中午、晚饭她都专门回家给你做,你还有哪里不满意,这样说她!”
“你看看,你看看。”叶老太指着叶嘉宜就哭嚎上了,“这母女俩一个鼻子出气,我在这家里就是个外人,天天被欺负。当着你们的面,她这个作晚辈的就敢这么顶撞我老婆子。”
她转过头:“东升,东明,你们看到了吧?你们老娘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叶东升和叶东明就有些尴尬,抬起头看了叶东盛一眼,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