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切行动只能是为了预防，没人敢说柳博昌一定会做或者柳博昌不会去做，所以只能先把一切想在前面。

周满先出去给他女朋友通电话去了，尹良则是将话头转向白昭：“那沈乐冉为啥在你家啊？”

“借住呗，”白昭说，“这不是……聊聊天啥的方便。”

“咦！还方便，小心着点吧你，等被人偷拍做文章你就不笑了。”尹良半说边冷笑，一说到“偷拍”这等事便又想到了方才在白昭办公室里发现的照片，脑子里突然冒了个想法出来，“你说，既然柳博昌知道你家在哪，也会跟踪你拍照片，如果他和陈时锋合作那为什么不交给陈时锋。一旦他有了照片就可以做你文章，找几个人像对付司南遥一样对付你，单单是舆论都可以给你造成影响，也可以拿捏沈乐冉，威胁挑衅这种事他也没少做，但柳博昌偏偏要塞给你……这点，我想不通。如果他们两个人的目的都是要对付警方，你是重要主力，柳博昌没理由不帮陈时锋。”

白昭摇摇头摆手，觉得尹良所言仍有纰漏：“想要做文章，那必须有充足的证据为引线，就算柳博昌帮衬了陈时锋那又怎样，两个都是不敢出头的人。如果想要给警方造成损失，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还何必……”

“哎！这话能随便说？！”尹良从桌子上跳下来，伸手一巴掌拍在白昭的嘴上捂得严严实实的，他对生与死的话题十分敏感，就像在十分安静的环境内突然有沉重的步伐落下，一步、两步……都稳准狠地敲在他的心里。

白昭被他这一掌拍得嘴疼，他狠劲儿地向后仰身，抬手扒开尹良的手掌然后攥在手里慢慢安慰：“打个比喻，别紧张，我只是想说柳博昌把照片塞给我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挑衅和示威或者让我们自乱阵脚。”

尹良听着他说，情绪逐渐平复，方才心里的那股波涛巨浪也在此刻逐渐归为平静浪花，似有似无地拍打在精神的沙滩上，尹良的眉头舒展开，依旧瞪着白昭：“说得那么没所谓……你好好想想你接下来怎么办，临江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没准左支不会再让你继续参与了。”

“不会吧？今年和柳博昌有关的案子一直以来都是我接手的，不能说不让干就不让干啊。”白昭不信。

尹良接下来没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盯着白昭仰起头对他干涩地笑，好像那抹笑里有人生中最苦涩的情感。沉默良久，尹良拨开白昭的手慢慢退开，低声细语：“那是你师父，你是他徒弟……左支待你跟亲儿子似的，他不会让你做冒险的事情。”

尹良的这句话将回忆翻开，从乱七八糟的时间长河里拽出许多零零星星的东西，他趁着周满没回来的时间坐在了他的位子上和白昭几乎面对面：“你一年前和我说，左支因为一点小事就停你的职让你反省写检讨，不仅是因为你独自追捕歹徒，还因为你因此负伤严重，当时我去医院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进ICU了，医生和我说我会有一半几率再也见不到你，当时我没听清，因为我在哭。不过还好你命大，活下来了，否则以后的每一年我都要骂你一场。”

白昭听罢抿嘴不言，他实在无话可说，这种劝他惜命的话很多人都说了很多遍，可他谁的也不听，甚至连自己都开始质疑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怕死

”，当年事发之后先是左敬山狠狠训了他一顿，紧接着又是被高局叫过去教育了一顿。高局说话不像左敬山一样中气十足，但话一点也不留情面：“当一个人民警察保护人民是你的职责确实不错，但是白昭，你要明白，你要先是人，再是人民警察，警察的命也是命。我们不是亡命徒。”

我们不是亡命徒。

高局说这话时一字一顿，白昭将其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底，他记得，并且永远不会忘记。

尹良没想和白昭说太多，他在余光里瞟见了从门口挂了电话进来的周满，于是立刻起身就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白昭立刻叫住他：“别走啊，等下和我走个现场！”

“叫大海和你去，”尹良驻步，“要么你自己去找程队借我。”

白昭只是笑笑，看着他离开，刚进门的周满有些不明所以地给尹良让了个道，紧接着望向白昭，只见白昭也没做停留，收拾起自己桌子上的东西后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便匆匆走了。周满分不清他脸上的情绪，所以只能无声地愣送走白昭。

从前怎样已经过去了，未来怎样也无法预料，所以他们只看好眼下，人生嘛，就是眼睛在某一天闭上之后就再也不睁开了。

白昭在尹良离开之后真的去找程维安借人，程维安自然也是呈理解态度，痛痛快快地让人跟着出去了，尹良自己又带了个兄弟一起去，他们和白昭分道扬镳，先行赶往目的地。

白昭则是开上车又回了一趟临江转一圈，从家里装上了沈乐冉的衣服和带来的东西前往他的公司，白昭站在前台等着沈乐冉亲自下来见他，只是出神的工夫，一个大活人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眼神甚至是可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沈乐冉将他带到一楼茶水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有些期待地问：“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衣服。”白昭把手提袋给他，言简意赅。

沈乐冉的手一顿，却有些怔谔，睁大了眼睛表情凝重着将手提袋原路退回：“什么意思……要赶我走？”

随后沈乐冉垂眼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难看，双眼一直盯着白昭的手不曾移动过，他的心里面甚至有后悔过早上把六一带出来，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小狗留在家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白昭顿时瞠目结舌，“你哪论的？我只是来想和你说些事情。”

“哦？那你说。”沈乐冉一听瞬间做得端正，他装模做样地抬手蹭了蹭眼角，立刻笑意浓浓。

白昭对沈乐冉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些许怪异地多看了他两眼，紧着说道：“这两天出了点事儿，你有权清楚知道。周六凌晨，柳博昌假扮成我进入警局，没有东西丢失但是他留下了一张咱俩上周一见面离开警局时的照片，并且，今早你在家门口发现的照片并非偶然掉落，应该是柳博昌踩好点放的。”

沈乐冉只是震惊地凑上前去看白昭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半张着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白昭继续说：“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最近注意身边，好好保护自己，有必要的时候身边带几个人，能少出去溜达就少出去……我们不清楚柳博昌的下一步计划，所以需要做好一切防范，最近形势紧张，没有多余的人力分挑出来了，当然，如果你必要的话可以随时打给我或者我的同事寻求帮助。”

“那你下一步什么打算？”沈乐冉仰起脸来问白昭。

“我？我得去办案子呐。”白昭收起手机，又把那袋子衣服推过去，“一天抓不到柳博昌，所有人就都危险一天，谁都不想过这种潜在的危险生活。”

“左叔怎么说？”沈乐冉的身子又前倾几分，离白昭更近了。

白昭打断他：“师父没发话。”

在说话的一瞬间，沈乐冉抬眼对上白昭的双眸，他仿佛从这个人平凡的眼睛里面看出来了惊涛骇浪般冲天的气势，这气势令沈乐冉后退半分，沉默着，默默地听着要和爱人分别的前奏，最后在白昭交代完一切将要离开之际猛然拉住对方的手说：“我想留在你身边，我想和你一起面对，行吗？”

白昭听后有半刻的惊诧，盯着沈乐冉的眼睛仿佛是在质问，最终字正腔圆地回复了两个字：“不行。”

寥寥几句的谈话，两个人没说生也没说死，就像平常聊天唠常一样却说尽了分别，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是无尽期的相隔一方，沈乐冉站在白昭等过他的地方目送着他离开，手里拎着白昭给他送回来的衣服：“那我怎么找到你呢？”

“不要找我。”

“接下俩你打算住哪？”

“听上面安排。”

沈乐冉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两人在茶水间时问过的问题：“我认为，我也算个证人或者证物，我想我能和你一起面对。”

白昭没了刚才的沉着，一转头时眼里冒出来的是丝丝愠怒，嘴里仍是吐出那两个字： “不行。”

于是沈乐冉再也无话可说了，他住了嘴，可是手上很不甘心，手上拎着的衣服袋子也顾不得伸胳膊就去拥抱白昭，白昭以为他不会真的拥抱自己所以故意没去闪躲，结果却是自己被对方一把揽住。沈乐冉把脑袋埋进白昭的颈肩，就像周末晚上那样，深吸一口气然后问他：“咱们两个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白昭被紧紧地桎梏着，一只手搭在沈乐冉的肩上，另一只手无处安放。

“柳博昌这么危险的人和你近在咫尺，我是真的担心你……”沈乐冉说着说着，委屈到极点的尾音就已经上来了。

白昭听着他的动静，一个使劲将自己和沈乐冉之间推开了一些距离，迫使对方松手：“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还有你……前两天占我便宜没占够，现在借着机会又开始了？”

沈乐冉眼尾开始泛起亮光：“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 白昭默默翻个白眼，“行了，别装了，演技烂到家了，我要先走了，尹良还等着我出现场，所以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呢？”

沈乐冉抬手在下巴摸了几下装模做样地想，憋了半晌只说：“你注意安全……”

“我会的，还有吗？”白昭紧紧地盯着沈乐冉的双眼，期待他还能再说出什么话来，可是两个人四目相对地看了半晌也没有任何话再想说了，于是白昭只能结束本次闲聊：“你也一样，我走了。”

白昭转身就走，离开的时候再没有回头，可是沈乐冉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等着他回头，只要白昭回头，沈乐冉一定会说“我爱你”，他很大胆，只是在害怕白昭说“不”。

在白昭走后，沈乐冉立马收起他刚才那副讨人怜爱的样子转身冲前台要了张抽纸，抹掉那两行泪，自己转身步入大楼深处，梁思义从他面前来接过沈乐冉手里的手提袋。

“送去干洗吧，洗完送到七砂公馆，我最近回去住。”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