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楠走得飞快,闫衡仗着身高腿长,几步追上邹楠。
“阿楠!阿楠!”闫衡一边追着,一边试探着拉住邹楠,然而手指刚碰上,又怂怂地收回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只能跟着。
洪疏是闫衡的贴身护卫,与闫衡从小一起长大,自家主子像只大狗似摇着尾巴的跟着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还是个男子,这可把洪疏愁坏了。
一边是主子,一边是老夫人和国公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几番挣扎,洪疏觉得还是主子的心意更为重要,清清嗓子,大声道:“公子,您的手臂受伤了!这可怎么办啊!”
邹楠听见闫衡受伤了,脚步略微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闫衡以为他们这么多人跟着邹楠会不自在,紧皱着眉回头道:“你们都跟着我作甚?去抓贪官啊!”
洪疏:“......”
都提示到这份上了,您闫二公子怎的就不开窍呢!您在上京城撒泼打滚的本事都去哪了?卖惨装可怜便能解决的事,您偏要用您那没用的嘴皮子!
洪疏面无表情转身,带着一众兄弟去往县衙。
邹楠停下脚步,小心瞥了一眼闫衡的手臂,袖口被划开,夜色太黑,沾了血迹的衣裳颜色变得更深。这一剑,本该落在邹楠身上,是闫衡换了二人的位置。
心脏好似被一根线勒住,线的另一端似乎被闫衡攥在手里了。邹楠怀疑自己是否太不近人情,闫衡数次帮她,而她对闫衡从没有好脸色。
她凭什么这样对他?
邹楠喉咙上下滑动着,说:“你不是要抓贪官吗?我跟你去县衙。”
闫衡闻言笑了,丝毫不在乎手臂上的伤,只因邹楠给了他一句话,他心底便如抹了蜜一般甜。
二人调转方向,洪疏早已经带人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张备之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到了,待反应过来早已被断了退路。
邹楠前脚刚踏进县衙大门,张备之急得跳脚的声音便穿过院墙,落在众人耳中。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在县衙撒野!这是要造反吗?待我告到知府大人那,你们就等着人头落地吧!”按理说,账本刚丢,任谁也不可能这么快调兵过来抓人。围住县衙的人个个人高马大,训练有素,也不可能是山匪流民。张备之一时摸不清楚状况,只能壮着胆子唬人。
认张备之怎么声嘶力竭地谩骂,无人搭理,无人在意。
张备之一看是邹楠和傻子,知道那人失手了,立即指着二人鼻子,怒道:“你们究竟是谁!胆敢在本官面前撒野!还不快将人撤走,不然本官定要治你们的不敬之罪!”
闫衡一屁股坐在公堂之上,还拍拍身旁的位子,示意邹楠坐下,邹楠微微怔愣,退到闫衡身后。
闫衡的身份她已猜出一二,那不是她该坐的地方。
张备之见那傻子竟敢公然坐于公堂之上,心里不禁生出几分猜疑。都是在官场混的老狐狸,他收敛脾气,试探着开口:“你,究竟是谁?”
洪疏拿出一块令牌,道:“狗官,挣开你的狗眼看看,小心我们公子治你的不敬之罪。”
待看清楚那令牌,张备之顿时吓傻了眼。然而他还不死心,将那令牌翻过来调过去仔细看了好几遍,最后心如死灰,一张老脸透着不自然的灰白。
洪疏道:“国公府二公子闫衡,受圣上亲令,密查朝廷贪官。张大人,说出你的同伙,我们公子或许能为你求情,从轻发落。”
听闻国公府有二子,长子端庄有礼,次子纨绔无赖。皇帝怎会派了这样一个人来查贪污这么重要的案子?张备之心思拐了几个弯,明白账本在闫衡手里。但是一个无能的纨绔,能懂什么查案?拿到账本又如何?忽悠一番说不定还能脱困。
思及此处,张备之逐渐冷静下来,陪着笑道:“闫公子要查便查,何须扮作如此模样,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公子。”
闫衡邀请邹楠落座无果,闻言嗤笑一声,“我竟不知张大人有这般本事,变脸堪比翻书,比那戏班子还会演。”
在当官的眼里,戏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将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比,对张备之这种极重面子的人来时,那是相当侮辱人的。张备之也不生气,闫衡越是吊儿郎当的,他的心越是踏实。
张备之:“闫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当官的可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
见邹楠不愿意坐,闫衡索性也站起身,立于邹楠身侧,邹楠见他靠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洪疏见自家主子那个不值钱的样子,索性别过脸不看;张备之见了,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上去。
张备之:“邹姑娘,你可知道国公府是什么地方?闫公子能——”
“压下去,待明日潮阳知府派人来,将人押去上京城。”闫衡语气冰冷,没让张备之把难听的话说完。邹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不许旁人多说,更不许旁人轻贱。
洪疏招来手下把张备之带走,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望向邹楠,心里不知有多欢呼雀跃。邹楠是女子!夫人与主子,他再不用两边为难啦!
洪疏的视线太过炙热,邹楠皱着眉看过去,闫衡顺着邹楠的视线,不悦道:“你看什么?”
洪疏回神,嘿嘿一笑:“公子,我没想到邹......竟是个姑娘,我替夫人高兴呢!”
闫衡瞬间挺直了腰背,说:“府里搜出什么东西没有?账本上记的东西可都一一对上了?”
洪疏摇摇头,说:“账目繁多,已请了两位账房先生,只是,架阁库底下的东西似乎对不上账,而且,关成材不见了。”
邹楠从另一边绕开,说:“东池大街,青石巷的当铺,是张备之用来洗钱的,你们可以去那边看看。至于关成材,他与张备之不是一条心,日后再审就是。”
邹楠心里极度矛盾。
闫衡是皇帝派来的人,皇帝是她的灭门愁人。她知道账不该这么算,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把闫衡与皇帝放在一起。闫衡从始至终没问过邹楠夜探县衙的目的,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能信任他吗?
闫衡正翻看着张备之的桌案,邹楠再次看见闫衡胳膊上的伤,这是为她受的伤。
邹楠终究还是心软了,说:“你的伤,处理一下。”
洪疏十分有眼色,忙唤人端来水和药物,递到邹楠面前,憨笑道:“我们都是些大老粗,清理伤口这种精细活就麻烦姑娘了。”
闫衡瞪了一眼洪疏,这种脏活怎么能让邹楠做呢?邹楠的胳膊还吊着呢!
洪疏装作没看到,朝闫衡挤眉弄眼,好半天闫衡才反应过来。待邹楠拿了巾帕转回来时,闫衡已换了表情,一张脸皱巴巴的,说:“还挺疼呢,阿楠,你给我吹吹吧?”
洪疏将闫衡的袖子剪开,伤口不深,却很长,血肉微微外翻,看着就疼。邹楠犹豫一瞬,用沾了水的巾帕,沿着伤口边缘轻轻将已经干涸发黑的污血擦去,昏暗的烛火在跳动,邹楠不自觉垂首凑近了仔细擦拭。
邹楠眼睫轻轻颤动,闫衡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许是做了许久的纨绔,闫衡认真的时候眼睛里会不自觉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在邹楠看不见的地方,望向邹楠时,眼中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宛若野狼看向猎物的眼神一般贪婪。在邹楠看得见的地方,他的眼睛便是无比忠实的大狗,清澈,单纯。
“疼吗?”邹楠问。
闫衡几乎不假思索,轻轻道:“疼。”
邹楠低下头,轻轻吹了吹,火辣辣的伤口顿时被安抚下来,火热的情感却愈加浓烈,闫衡喉结动了动,愈发口干舌燥。
闫衡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像是一只渴望主人抚摸的忠实狗狗,说:“果然不疼了,可以再来一次吗?”
邹楠动作轻柔,一边轻轻吹着,一边擦着伤口,抬眼刚好对上闫衡直白而热烈的双眸。
邹楠微微怔愣一瞬,想起这屋内还有那么多人,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转过身却发现洪疏不知何时已带人退出去了。
闫衡眼含笑意,看得邹楠有些脸热,囫囵撒了药粉,两人一人贡献一只手,成功将闫衡的手臂裹成个奇丑无比的大包。
闫衡将众人唤进来,吩咐道;“去小院,把人都送回去,从我私账上出钱,将工钱都结算清楚,七星宝塔从今日开始停工。等新上任的知县到了,便将这塔给我拆了,余料拿去修缮房屋,以备不时之需。”
闫衡拍拍屁股起身,邹楠问:“去哪?”
闫衡十分自然地答道:“回城郊小院啊?你不回去吗?”
邹楠垂下眼睫,说:“事情办完了,你应该去向你的圣上复命。”
闫衡一把揽过邹楠的肩,说:“公事办完了,现在轮到私事了,不行吗?我与部下走散时,是你收留了我,还帮我进了县衙,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当然得好好感谢你们,对不对?”
邹楠余光瞥了一眼闫衡的胳膊,“不疼了?”
闫衡眉头微蹙,说:“疼啊,所以,得搭着阿楠的肩膀。”
邹楠已经很久没见到和伦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狗县令一定调查过她的底细,师父境况如何,她被困在城里无从得知。
闫衡带来的人动作快,邹楠回去时,院中灯火通明,众人都在等她。
邹楠跑过去单手拥抱和伦,“师父!”
和伦眼底泛着泪花,拍拍邹楠的肩膀,道:“阿楠受苦了。”
邹楠放开和伦,笑道:“托师兄们的照顾,没受什么苦,反倒害得师兄受伤。”
仲扬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看见闫衡时脸色一遍,一把将邹楠护在身后,说:“阿楠,你离这个人远一点。他骗了你!他根本不是傻子,你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胡二钱与胡三钱站在一旁连连点头,胡三钱抖着声音说道:“他,他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