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长安的对手都是异种之类的非人生物,正儿八经地和人对战,这还是第一次。
不可避免的,他心里有一丝紧张。
鲍隆似乎没什么耐心,大门刚落,他便毫不犹豫地举起斧头朝这边挥来,长安灵巧地翻身躲避,下一秒,他刚刚站着的地方瞬间就被砍出了道极深的痕迹,然而扬起的尘土还未消散,急而密的攻击便又卷土重来。
长安不顾形象地在地面上翻滚着,视线则努力寻找着鲍隆露出破绽的瞬间,终于,在躲过一次用尽全力的劈砍后,巨斧的斧刃不出所料地卡在了水泥地面上,趁着鲍隆用力拔出斧头的间隙,长安手上闲置已久的软鞭终于派上了用场,他手腕用力朝外甩出,冰凉的金属便紧紧缠绕在了鲍隆的脚腕上,鞭子上的金属鳞片随着力道的收紧而向外炸开,如同毒蛇的尖牙般嵌入了他的皮肉中。
“啊!!!”鲍隆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然而不等他将巨斧拔出,脚腕上便突然传来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长安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鲍隆狠狠摔了出去。
肌肉虬结的身体被毫不留情地重重摔在水泥地上,“轰”的一声巨响让隔间里观战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本以为经此一击,男人至少会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但显然,长安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不过几秒,鲍隆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握住软鞭的一端,同样试图卸下长安的武器。
长安心知自己力量拼不过对方,便也没打算和他硬碰硬,而是顺着他的力气朝那边飞速移动,两人快接近时,他脚尖用力点地,原地起跳绕到了鲍隆的右后方,与此同时,软鞭也随着他的动作缠绕在了鲍隆的脖颈上。
窒息感从脖颈处传来,鲍隆脸红脖子粗地爆了句粗口,只见他身子用力朝下一弯,便轻而易举地将身后的长安过肩摔了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后,长安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重重摔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随着肋骨处的剧痛传来,吸进肺部的空气瞬间变得如同刀刃一般,但比赛的局势往往瞬息万变,容不得人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眼看着鲍隆的拳头就要砸下来,长安咬着牙忍痛朝旁边一滚,堪堪避开了这次攻击。
鲍隆暂时止住了攻势,好整以暇地看着长安从地上艰难爬起,重新将陷在地里的巨斧拔了出来,重重地立到两人中间:“要不要投降?我给你个按铃的机会。”
长安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紧紧握住手中的软鞭,右脚后撤做防御状:“不了,谢谢。”
鲍隆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将巨斧挥得猎猎生风,朝着长安便劈了下来,但都被长安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还时不时地用软鞭在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皮肉外翻的血痕。很快,鲍隆便耐心告罄,似乎厌倦了这样无止境的拉扯,他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急切起来,甚至有两次险些被长安伤到要害,不过作为代价,长安的左胳膊上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艾文远远地看着场上浑身是血的长安,脑中莫名地想起了在老埃格那里时,他望着工作室里的作品双眼发亮的模样。
自有记忆以来,艾文从未觉得战斗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同样,在面对长安时,他也始终认为,只有自身的实力足够强大,才能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对此,长安也的确从未向他表达过任何异议,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变成有资格走进赌场五层的人,没人比他更知道长安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但他也知道,作为一个普通人,长安几乎做到了这具身体所能做到的极限,再往后的每一场战斗,或许都会像今天这样,以透支他自己的健康和生命为前提。
艾文暗红色的新眼睛闪了闪,离开赌场前长安对他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这个世界的确糟糕透顶,可我还是想要活下去。
——我想像普通人一样,健康、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
艾文不得不承认,比起此刻在赛场上的满身伤痕和疲惫不堪,他更愿意看到的......是那个坐在桌子前,不修边幅地卷着袖口,拿着机械图纸认真研究的长安。
隔间的众人同样在注视着这场战斗,西恩特抱着双臂站在玻璃前,神情已经从先前长安被鲍隆过肩摔时的恼怒变成了成竹在胸的愉快,他笑眯眯地用脚尖圈点着地板,语气轻快地开口道:“看样子长安快赢了。”
"他倒是聪明。"鲍隆的主人倒也不恼,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的长安,“知道鲍隆块头大,动作不灵活,就干脆选了个最灵活的武器,让鲍隆的一身力气没处施展。”
“我就是看重了他这一点,才把他带回来的。”
西恩特的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他朝门外招招手,示意侍者将早已准备好的饮品端上来,“正好尝尝我新到的好东西。”
仿人形的机器人们手上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只见剔透优雅的玻璃高脚杯里,暗红色的液体正随着它们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杯壁上留下蜿蜒黏涩的痕迹。
众人瞬间亮了眼睛,纷纷拿起杯子细细闻起来,很快便有好奇者出声询问:“这又是你家里拿来的新货?”
西恩特不置可否地拿起杯子,杯沿抵在唇边轻抿了一口,略有些粘稠的液体滞留在他的唇边,凝成一小滴剔透的珠子。直到卖够了关子,见众人都期待地望着自己,他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是十八岁人类女孩的心尖血。”
唇边的血珠随着他的动作轻颤着,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张开嘴,尖牙便轻而易举地戳破脆弱的血珠,将其卷入腹中。
如此轻描淡写。
亦如那些少女的生命。
众人啧啧称奇:“怪不得这么香甜。”
侍者将杯子送到昂斯面前,他正认真地观看着里面的比赛,见饮品端到身边,他并未接过,而是不赞同地蹙起眉看向西恩特:“又从那里拿东西,叔叔知道了又要责怪你。”
“老头子最近忙得很,他才没空管我。”西恩特不屑地冷哼一声,像是又想起了先前和家人的矛盾,语气带了些忿忿不平:“再说了,我不过就是想去那里看......”
“西恩特。”昂斯立刻打断他:“别再说了。”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其他人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西恩特悻悻地闭了嘴,想了想仍觉得不爽,只得泄愤似地将杯中的血一饮而尽。
几人交谈的间隙,里面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此时的长安已经遍体鳞伤,不过鲍隆的状态也不遑多让,他早已被长安抽冷似的偷袭逼得几近崩溃,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痕,鲜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滴答滴答”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一般,在他即将崩盘的理智边缘撕扯着。
长安的脸色因大量失血而变得惨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但与他狼狈的状态截然相反的,是无比冷静的眼神,他紧盯着鲍隆的每一次移动,身体如同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险而又险地躲开了巨斧凌厉的攻击。
攒足气力的攻击又一次扑空后,鲍隆终于彻底失去了章法,怒吼着挥舞着巨斧胡乱挥砍了起来,见此场景,长安的眼睛微不可查地亮了一瞬,很快便找到了破绽,他挥舞着软鞭直奔鲍隆脆弱的脖颈,鲍隆躲闪不及,被鞭子结结实实地缠了个彻底,鞭子上的金属鳞片很快就将脖颈处的皮肤划出了无数道细小的伤痕。
长安喘着粗气,忍着伤口的疼痛,强撑着朝鲍隆扬了扬嘴角:“你输了。”
鲍隆心有不甘,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没了再和长安纠缠下去的力气,他朝旁边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滑不留手的臭小子!”
“哈哈。”长安想笑,却又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只得老老实实地将嘴角放了回去,看着他真心夸赞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钻了漏洞,我绝对打不过你。”
“输了就是输了。”鲍隆举起手示意外面两人胜负已分,随后便将手中的巨斧“哐当”一声丢在地上,“不管怎么样,你能打赢我,说明你也算是有实力。”
赛场的大门缓缓打开,负责医疗的仿真机器人抬着担架进来,不顾鲍隆的挣扎,强行将他按在了上面抬了出去。到了长安这里,一想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担架上被抬出去,他本也想拒绝,但看着它们那副毫无商量余地可言的模样,到底还是乖乖地躺了上去。
刚出大门,早已在外面等待多时的艾文便跳上了担架,将准备好的治疗药剂递到长安嘴边:“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见到了熟悉的人,长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咧了咧嘴,指着自己露出骨头的伤口开玩笑似地道:“疼得我恨不得立马有人把我打晕。”
本以为是句随口的玩笑,却没想到艾文罕见地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会再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