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和理综顺利考完,走出考场的程时桉终于松了一口气。除了因伤发挥失常的语文,其他科目倒还答得让自己满意。
她把走廊的书籍抱回教室,整齐地放回书桌以及桌面的左上角,又从一摞高高的书中抽出一本语文准备预习。
可是思路不跟手中的笔迹走,写在书上的字也全然不进脑子。程时桉心烦意乱地关上语文书,破天荒地从叶稚琳那里借了一本崭新的「故事会」。
因为书页是黄色,「故事会」被班里的同学亲切地称为「小黄书」。为了不让自己被坐堂老师发现,程时桉用书在桌面上垒起一座小型碉堡,确认安全后才开始翻看起来。
史小胖见她贼眉鼠眼跟做贼似的,于是伸长脖子看去。看清她桌上摆放的书后,他贱兮兮地道:“原来你这样的好学生也爱看小黄书啊。”
“闭嘴。”
程时桉白了史小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坐在讲台上批改试卷的老师,见老师迟迟没有抬头,她才放下心来继续看。
寂静的教室里忽地响起一声「TIMI」,如平地惊雷般引的全班同学向声响来源的方向看去。
慌乱之下,那人一直按着音量键将声音关到最小。他抬头看了一眼老师,绯红的脸颊已经出卖了他在打游戏的事实。
但老师仍旧没有抬头,只扣着脑袋紧锁眉头地看着学生们的答卷。
“写的什么狗屎东西。”
他连连感叹,无奈地摇头又摇头。
于是那人默默缩回脖子,双手横端手机躲在高耸的书籍后安心打游戏,两根大拇指在屏幕上不断滑动,表情也随着屏幕的一暗一亮不断变化。
从晚上七点十分到晚上八点三十分,程时桉看完了一整本「故事会」。其中惊叹诡谲的灵异故事尤其勾起了程时桉的阅读兴趣,不论是结构紧凑的故事情节还是悄然埋下的伏笔都让她沉醉其中,甚至连下课的时间她都没挪动过一步。
当程时桉翻完最后一页,从一个个逸闻趣事中抽离出来时,白色的灯光刺得她险些睁不开眼睛。
教室依旧安静如常,最后一节晚自习,程时桉终于感觉到自己因宋淮瑾而心浮气躁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
她盯着前桌同学的背脊发呆,于是她将「故事会」还给叶稚琳后打算预习一下明天上课要讲的内容。
看了两三页,不知怎的脑海中又突然不自觉地浮现出宋淮瑾挺拔的身影。程时桉被吓了一跳连忙使劲摇头,似乎想要将脑中的那道身影甩出去。
看来食堂阿姨说的果然没错,
早恋不可取!
她如今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尚且让自己失神分心,如果和喜欢的人谈了恋爱那还得了。
不知从哪一天起程时桉突然有了「偷窥」宋淮瑾的习惯,她想方设法地想要了解宋淮瑾、想要知道他的动向。
可宋淮瑾是转校生,自己是和他最为熟识的人,自己都听不到的消息她还能从哪里打听来?
于是她开始有了频繁刷扣扣空间的习惯。每一次刷新,她都希望能看到宋淮瑾发在空间里的东西。
列表里几乎所有人都乐意向大家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不论是对某人的吐槽或是某天拍得很好看的自拍照;亦或是心情郁闷时发的意有所指的文案……
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又能将那些暗搓搓的心思藏在哪里呢。
一切的一切,
都寄托着内容主体的期盼。
他们大多期盼好友点赞,期盼能在内容发出的当下有人在下面评论留言,可宋淮瑾好像是个例外。
刚加上好友时程时桉不小心点进了宋淮瑾的扣扣空间,可他的扣扣空间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自拍照也没有非主流的伤感文案。
相册里照片数为零、发表日志数为零、发表说说数为零、留言板里留言数也为零……
除了访客数量,其余全为零。
程时桉察觉自己对宋淮瑾有异样心思后,对宋淮瑾的扣扣空间就更加好奇了。但自己没开黄钻无法隐身访问,频繁地访问又怕被他发现自己那点潜藏的小心思。
所以程时桉尽量抑制自己对他空间的好奇心,偶尔点进去一次她都怕宋淮瑾会有所察觉。
这种心跳如打雷的感觉痛苦又刺激,程时桉深深陷入无法自拔。
时间一分一秒飞速流逝,叶稚琳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提醒她放学了她才缓过神来。程时桉觉得自己只是走神了一小会儿怎么下课铃都打响了。
她迷茫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好的叶稚琳也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你今天晚上不多学一会儿啦?”叶稚琳拉上书包的拉链问道。
程时桉想到什么似的没有回答,她仔细听了一下楼上音乐教室是否有钢琴声传出。可除了嘈杂的人声,她没有听到任何乐器发出的声音。
“不学了,学不进去。”
她摇了摇头,起身和叶稚琳一起走出教室。
校园内橙黄灯光昏暗,小道上的学生总爱结伴而行。无数人影在月光与树荫下忽明忽暗,欢声笑语与自行车的车铃惊飞了树丛里栖息的麻雀。
月色微凉如水,凉风灌进衣服里,程时桉不禁缩了下脖子。
她坐在叶稚琳的自行车后座,迎面拂过的晚风被身前的叶稚琳挡去大半。顺着水泥路骑到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台,程时桉下车与叶稚琳告别。
她们两人的家不在同一个方向但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如果骑车送程时桉回家的话往返需要二十来分钟,远不如直接坐公交车回家方便。
所以程时桉拒绝了叶稚琳提出的「护送」选择坐公交车到钟南街,然后再从钟南街步行回家。
最后一班公交行驶至凤北中学站的时间是晚上十点,程时桉独自给自己加学后从学校出来的时间正好能卡在那个时间点。
在宋淮瑾转学过来之前,程时桉几乎每天都是坐公交车回家的。
程阿公担心她一个小姑娘晚上独自骑车回家不安全,于是除了给她每日的零用钱外还会在每天清晨将额外的车费放到餐桌上显眼的位置。
后来与宋淮瑾相识,两人结伴回家几乎都是骑着自行车并肩而行。但偶尔也会选择坐公交车回家。
可今天早上程时桉是坐着宋淮瑾的自行车来的。
她的膝盖受了伤,骑行过程中膝盖不断弯曲伸直会导致伤口与裤子相互摩擦,还未结痂的嫩肉磨得生疼,而部分结痂的区域也会再一次被蹭破皮。
索性宋淮瑾骑车到程时桉家门口接她才让她稍稍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
公交站台上某品牌新手机的广告亮度刺眼。
程时桉仰头仔细阅读并用微凉的指尖轻触广告屏幕,她没想到的是透明的玻璃罩内传来了一丝温度,在越发寒冷的初冬夜晚给予了她一份别样的慰藉。
不知何时,宋淮瑾也到了公交站台前。
“桉桉,你今晚坐公交回去吗?”
程时桉从广告屏幕上移出视线,只见宋淮瑾背着单肩包单脚撑地以稳住身下那辆黑色的自行车。晚风拂过他的脸,也吹起了他额前的一小撮头发。
程时桉默默点头。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提前告知宋淮瑾,她的心中有一丝愧疚,回答宋淮瑾的声音也小得如蚊吟。
“嗯……我膝盖有点疼……”
宋淮瑾眼中波光流转,他盯着程时桉沉默了几秒,眼中的光豁然黯淡了些许。
“也好,骑车风大容易着凉。”他微微点头神色不明,语气中既没有程时桉不告而别的责备也没有期盼落空的失望,“那我就先走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嗯,学长再见。”
程时桉点头道别,后面一句「学长也要注意安全」却哽在喉咙里不上也不下。
回到家后,程时桉把书包放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面对程阿公的关心她也只是淡淡地「嗯」着回应,整个人失神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上楼,走到卧室。
三两步脱了鞋,程时桉疲惫地扑倒在蓬松的床铺里,此时的床铺于身心沉重的程时桉而言宛如天空中的云朵。
卧在床上,犹如卧在云彩里。
她闭着眼从枕头下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机,凭借着对手机的熟悉感,她迅速地解开锁屏并打开扣扣。
几分钟后,宋淮瑾正好发来一条信息:
「桉桉你安全到家了吗?」
程时桉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回复道:
「学长我已经到家了。」
「好。」
而后,手机安静如常再没有新的消息。
犹豫了几秒,程时桉熟练地点开了宋淮瑾的个人资料。
宋淮瑾的扣扣头像是一只蓝色的史迪奇,页面上透露的真实信息量少得可怜。个人签名还是陈与义《观雨》中的一句诗: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程时桉看着这句诗出神了很久,久到她的手指误触屏幕点进了宋淮瑾的扣扣空间都不知道。
回过神来,见手机页面停留在宋淮瑾空白的扣扣空间,程时桉被吓了一跳。她的手慌乱地点击退出,而眼睛却在一瞬间捕捉到一个不一样的数字。
「相册」那栏的数字什么时候从0变成了3?
程时桉壮了壮胆,心跳如鼓声;
她不断告诉自己就看一下应该没关系的;
留下访问足迹应该也无伤大雅。
于是,她再次点进宋淮瑾的扣扣空间,又小心翼翼地点开了他的相册。
新增相册没有封面,相册名为「 . 」,里面有三张照片,但是需要答对问题才能打开看。
窗外一声惊雷吓得程时桉手一抖,可惜她已经没有勇气点开相册的那个问题了。
雷声大作,倾盆的雨忽地如瀑布般宣泄直下。嘈杂的雨声无情地敲打在屋瓦、铁皮和冰冷的地面上,大地浸润在一片潮湿的雨水里。
再一次退出宋淮瑾的空间后,纠结了好久,程时桉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说说。
简短的只有六个字:
「最近有点奇怪。」
发表成功后的程时桉将手机丢到一边,拖着疲惫的身体到卫生间洗漱。
镜中的少女皮肤光滑白皙,嘴唇红润自然,眼睛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衬得她双眼无神。在看到自己肩颈微驼时,她有意地抬头挺胸把腰背挺直。
程时桉刷完牙后在洗脸盆中接了半盆水,她闭眼憋气将自己的面部浸在水中,同时在心中默数着憋气时长。
比起上一次练习憋气,程时桉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一些长进。
别人家的小孩每逢暑假都会在家人的带领下去大河边游泳,而程时桉没有父母,程阿公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大河边。
所以时至今日她都没有机会学习游泳,只能自己在家接一盆水练练憋气。
洗漱完毕的程时桉走到楼梯间提醒还在楼下看电视的程阿公早些休息,在得到程阿公的回应后她才关上卧室的门钻到柔软的被窝里。
程时桉的卧室不大但很温馨。衣柜是可推拉的纯手工木质衣柜,柜门上有精美的雕花工艺;书桌和床也是纯手工的木质家具,床单和被套是统一的淡粉色;床头边的小柜子上还立着一盏精美的南瓜小灯。
关掉白炽灯后,昏暗的橙黄灯光照亮了卧室一角。
程时桉将头绳扯下,乌黑的长发即刻松散了下来。她将两个枕头叠放一起又顺势倚靠在上面;被窝温暖而柔软,她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睡前看手机是程时桉每日的必备项目之一。
她拿起手机点开扣扣空间,看见自己十分钟前新发的说说此时已经有三十个人点赞了。并且,那条言简意赅的说说下有着几条整齐划一的评论:
叶稚琳:?
何漫漫:?
史小胖:?
周奕焓:?
除了楼上这几个问号,楼下还有两条别样的评论。一条来自宋淮瑾,另外一条来自没有备注的陌生昵称。
宋淮瑾:小桉桉不开心吗?
白云之舟:楼上怎么不跟队形?
其他评论均是一眼瞟过,只有宋淮瑾那条她呆呆地看了很久。
人家都说别人有时候发在空间里的东西你看不懂也很正常,因为那毕竟不是发给你看的。
程时桉发这条说说地真实目的已然达到,但她并没有回复喜欢之人的评论,而是将手机插上电后调好闹钟关灯入睡。
少女慌乱的心跳被窗外的雨声淹没。在雨水的浇灌下,心里某个角落种下的种子纷纷破土而出,逐渐在她的心田上开满了洁白的花朵。
又是一夜暴雨,
花开了满山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