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0,上课铃响起,午自习时间到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A班的学子们在题海中奋力挣扎。柯忆坐直了身体,低头刷着物理竞赛题。

“黎绪!你去一楼年级部把泳装抬过来。”班主任卫坤从教室前门探了个头又四处转了转然后满意地点点头缩了回去。

“靠!怎么每次都是我!”黄毛一脸不情愿地嘟囔着又龟速起身。

“能者多劳,小巨人。”吴瀚缘贱兮兮地拍了下黄毛的胳膊,然后又掏出饭卡，“好哥儿们,带瓶好的回来。”

黄毛翻个大白眼接过吴瀚缘的饭卡,扁着嘴从后门出了教室。

柯忆刷着题,听到“泳装”两个字有些疑惑,于是他压着嗓子问韩峰:“搬泳装干什么?”

“嗯?学神,你也有走神的时候啊。上午自习课的时候鸡哥不是说了嘛，下午的自习改上游泳课了。”韩峰侧过头一脸吃惊地盯着柯忆发愣的侧脸。

“为什么?”

韩峰转着笔,一脸思索的样子，“好像说是为了防溺水吧,天气太热了，怕我们放假的时候回去野泳游死了。”

柯忆：……

“啊，所以好像是所有学生都要去学,不管会不会也得去。”

柯忆攥了攥拳头,他身上的痕迹还没完全消掉。

“学校这么搞肯定是因为听说一中有几个学生游死了,所以害怕我们也整这出。大家都这么说,我觉得也是,一中那几个游死的成绩还挺好,可惜了。”

后面韩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那几个游死的学生,但柯忆已经完全听不进了。

所有人都得去……

“如果有特殊情况呢?”柯忆问。

“啊?什么?”话题跳得太快韩峰没反应过来。

柯忆依然盯着桌上的卷子,手上的笔攥得很紧，“游泳课非去不可吗?”

韩峰一支笔抵着下巴,略微思索一番,“也不一定吧,有些女生就找体委请假去了。哦,鸡哥还说了如果真有啥病不能去,要出示医院证明。”

“嗯?学神,你问这个干嘛?你有啥病?”韩峰看着柯忆的脸天真发问,“我看你好像也没断胳膊断腿啊,难道是有内疾?”

柯忆横了韩峰一眼,没理他那些歪活，“没病,只是好奇。”

“哦。”韩峰挠挠头满脸疑感,转过头看着桌上的《五三》小声嘟嚷，“没病还凶我……”

柯忆没说话，盯着桌上的卷子却一题也看不进去。

“靠!下次能不能换个人搬?第几回了都,热死了!”黄毛扛着俩麻袋出现在教室前门,头发汗湿了粘在额头上,那质量次得要死的白衬衫被汗湿完了,穿在身上就跟没穿一样。

黄毛是混血,长得又高,五官也立体,身材自然也是没得说。柯忆刚听到动静抬头就看到黄毛一脸怨恨地把麻袋扔在讲台上,抬手间肌肉的张弛让他想到之前与张哲一起练拳的时候他自己手臂上的那层薄薄的肌肉。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混个血就那么厉害吗?

黄毛还在满腔怒气中开着麻袋,忽然感觉几十道炽热的视钱落在自己身上,他停住手抬头,却见四十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他疑惑地直起身。

“我脸上有东西?”

四十多双眼睛又齐唰唰地低了下去。

黄毛正疑感着,又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令他汗毛直竖,他下意识往教室后门那个角落里瞟去。吴瀚缘和善地指了指自己的上衣又将手举到脖子上一横,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黄毛头皮麻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校服衬衫,却只看到自己那袒露的胸肌和腹肌。他眼皮重重地跳了两下,又看向倒数第二排,只见柯忆也盯着他那块垒分明的腹肌若有所思。

他硬着头皮把名单拿好让同学们上来领泳装,每上来一个人，那人就要悄眯眯瞅他几眼。轮到柯忆的时候,对方就不是悄眯眯地瞅,而是明目张胆地盯看看。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黄毛:缘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笑了,我害怕……

轮到吴瀚缘的时候,黄毛的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连名单都差点拿不住。吴瀚缘笑眯眯地抬手捏了把黄毛的肱二头肌，“练得不错啊好兄弟,你是在勾引我吗?”

“噗!”

全班人都绷不住笑喷了出来,但碍于惹不起这位大名鼎鼎的二中校霸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而柯忆面上毫无波澜,只略微挑了挑眉。

黄毛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僵硬着身体把泳装给了吴瀚缘，“不敢当,不敢当。”

吴瀚缘依然是笑着,把自己从来不穿用来应付检查的校服衬衫甩在黄毛头上，“来,好兄弟,拿去当比基尼穿,我喜欢这样婶的。”

“噗哈哈!”

有人忍不出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

黄毛扯了扯嘴角,把衬衫从头上揭下来套在身上。

柯忆本来盯着黄毛的肌肉思考该怎样练成那样,见黄毛又穿了件衬衫挡住了,于是遗憾地收回目光。

吴瀚缘回座途中正好看到柯忆失落的表情,他简直气得要喷火。但他脸上依然笑眯眯的,回座后把藏起来的手机打开,点进某个购物APP连下了好几个哑铃。

13:00,午休时间到了。全校20多个班,几乎每个班都有学生强撑着不睡来超额完成作业。然而A班里所有班级中的例外,这个班奉行的一句话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在他们看来,饿了吃困了睡是再正常不过了,只要你能够保证自己的革命进行得顺畅无阻,就是校长来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A班的教室里静悄悄的,就连吊车尾韩峰也睡得口水横流。柯忆趴在桌上,头埋进臂弯,却怎么也睡不着。

下午的游泳课该怎么办?医院证明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说自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有人信吗?

柯忆的脑子又昏又涨,一连串不切实际的想法充斥了他的脑海,整个中午他都在做思想斗争,在逃课与撒谎之间摇摆不定。但他马上就想明白了,不管是那一种方式,他都逃不过。他现在只希望王容冬那个老sb从此以后酒精过敏。

14:00，午休结束了。最后一节课到来前的三节正课又浑浑噩噩地混过去了。在最后一节自习开始前,没有请假的人都要在游泳馆里的更衣室换衣服。

教室里的人兴奋得像丛林里的吗喽,人人欢呼终于能够从题海中解放去真正的水里游泳了。当然,令少男少女们兴奋的可不止这些,十七八岁的年纪脑子里想的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游泳馆里,A班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向更衣室,有些扎堆在一起的人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或是在一起兴奋地乱起哄。

韩峰勾着柯忆的肩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学神,你知道今儿跟咱一起上课的是哪个班吗?”

柯忆目不斜视朝前走,顺便甩开韩峰的胳膊。“不感兴趣。”

“啧!”韩峰锲而不舍地追上去，“1班校花你不认识吗?就那个给你写情书的!”

“不认识。”

“孙玥晨你都不认识?!我滴个大娘来,学神,你是不是……性冷淡啊?”

“啊!疼疼疼!我错了,错了!”韩峰捂着差点被扭断的手腕小心吹了吹,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脾气这么暴，以后肯定找不到老婆。啊!错了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柯忆沉着脸走进更衣室,然后又默默地退出来。

二中游泳馆里的更夜室是公共的,只分性别,不顾个人。女更衣室被贴心地分了许多隔间,而男更衣室里就粗糙许多,每间隔间只有半人高,用男生们的话来说就是“不如不遮,兄弟之间坦诚相见,装个小挡板反到营造暖味的氛围”

柯忆在游泳馆找了个长凳坐下,他凝着眉思考对策。

现在进去肯走会被看到,不如等人走光去里面躲一节课。万一要点名再出来,扯自己是摔成这逼样。靠！真TMsb！

“唷!您害羞啊。”带着一股子贱气儿的话钻入耳中，柯忆不抬头就知道是谁,他本想来一句“滚”却见对方也好好地穿着衣服。

柯忆转头看向泳池边,一大群吗喽都已换好泳衣在兴奋地玩水,而眼前这位到是衣冠整齐,遮得严严实实的。

“关你屁事。”柯忆正眼都不想瞧一下吴瀚缘,只蹙着眉认真地思考。吴瀚缘撇撇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自然地坐在了柯忆旁边。

柯忆烦透了这个癞皮狗,抓起自己的泳衣走向已经没人的更衣室。

柯忆脱下上衣,低头看到肚子上的痕迹,比原来的颜色更深了些,又扭头看了看腰侧,也是如此,他烦燥地站在更衣室的中央,用手按了按一片淤青。“嘶——”还是有点疼。

“谁干的?”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柯忆背后传来,他猛得转头,却看见吴瀚缘拿着他自己的泳衣沉着脸与他对视。

柯忆不理吴瀚缘,冷着脸转过头走到更衣室角落的一排长凳上坐下。算了,就这样吧,先躲着试试。

“我问你谁干的?”吴瀚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柯忆的面前,带着压抑的怒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脸淡漠的柯忆。

“拜你所辞。”柯忆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

闻言，吴瀚缘的怒火刹那间偃旗息鼓,只留下了一阵阵心悸。他沉默地走出了更衣室,空旷的房间又只剩柯忆一个人。

柯忆心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把校服衬衫又好好地穿上,靠在墙上闭养神。

不到一分钟，脸上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碰,柯忆迅速睁眼,眸子里的攻击意味暴露无遗。

“用这个先遮一下,防水的。一会儿要点名。”

柯忆怔愣了两秒,看到眼前写着遮瑕两个字的小瓶子,又将目光转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吴瀚缘。他忽然想到。昨天下午在商场碰到时,吴瀚缘的身上还满是绷带,到了晚上参加宴会时，绷带就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记得花店旁边就是美妆店。

柯忆不自觉地看向吴瀚缘的脖子,但是他看不出来什么,心里不禁有些怀疑,用绷带缠过的伤会一天就好彻底吗?

“还有5分钟老师就来了,你想让他们都知道咱俩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吗? ”吴瀚缘充满贱味的话成功让柯忆的表情冷到掉冰碴,他用力夺过吴瀚缘手上的小瓶子,扯下衣服开始往身上抹。

吴瀚缘沉默地转过身走出了更衣室,不到一分钟,他又回来了。此时柯忆已经擦完了肚子正在抹锁骨。

“啧!你是在糊墙吗?”吴瀚缘皱着眉说话，手里多了一瓶新的遮瑕,还有几块粉饼。

柯忆停住手,黑着脸抬头看向吴瀚缘。

他怎么知道要怎样抹,不都是直接往上擦吗？

“算了!我来帮你弄。”

柯忆的手颤了一下,眉毛压得更低了。

“你不乐意我还不想弄呢!就你这抹法,出去准被人说得了皮肤病。手拿开，死犟!”吴瀚缘强行把柯忆的手挡开,单膝跪在地上开始帮柯忆拍均糊在一起的遮瑕。

柯忆黑着脸仰头看着天花板,但身上一下一下柔软的触感不停地撩拨着他的神经,他鬼使神差低下头,目光落在了黑少年凝着的眉上,又向下滑到高挺的鼻梁,再往下就是紧抿的薄唇。

“转过去,背对着我。”

柯忆回过神,站起身面对着墙。

不对劲。

自己不对劲。

柯忆心里烦得慌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他眉毛拧在一起,种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搅在一起让他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