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萧承言得知常苒此刻正看着自己,怕是也不会走的这般急切。定是会先去同常苒说个清楚明白。可一切就是那么阴差阳错。之前那么久,常苒都未曾发现。如今倒是发现了。可他却是没发现。
常苒站起身来朝着窗下看去,正看到他们几人骑着马远走的样子。纵马快行,为首的便是萧承言。头上的金色束冠似乎在发着光,映着那阳光略微有些晃眼。就如同他本人那般耀眼。只那一个背影,却是那般看着洒脱的少年郎模样。站在窗口,想着记忆中尚战的模样。常苒现在都觉得不可置信,真是一个人吗?
常苒呼出口气,直看着几个纵马之人消失在街头。才回身同苏雪荣道一句:“我去如厕。”便急忙上了三楼。
苏雪荣却是什么都未说,只低头品着茶。常子卓早一步已先翻上了楼。进了包间。常苒进时,常子卓一指,悄声道:“他方才坐这,雁南在外。屋里还有一爱着男装的姑娘,叫小北。”
常苒叹了口气道:“叫什么不重要,有什么人也不重要。可......怎么坐这?”常苒说着也坐在萧承言方才所坐之地,只略略低头,正见自己方才所坐的位置。
常苒呼吸变得急促,不禁单手扯下面纱,右手紧紧攥着面纱,合成拳来放在唇边,不禁狠咬下指关节。直觉得疼了才松开。
“这屋中什么都没留下。”子卓查看一周,走到常苒身边回着。
“不,留下了这个。”常苒说着,看着眼前的餐碟。这再明显不过了,他绝不是偶然坐在这,这位置并不是主座。无论是对窗看景色,还是对门看来人。这都不是绝佳的位置。却是正好对着自己的包厢。只能看到自己的。
常苒站起身,朝着子卓说道:“你亲自去边境一趟。告诉兄长,我惊虎了。无论这段时日外面发生何事,哪怕天塌了,都不要离开边境。定要誓死我们曾经守护的土地。”
子卓转了下眼珠,问道:“那......那个人。”
常苒皱着眉头说道:“即刻出发,其他多余的事都不要做。”
“是。”子卓应着。
“常子卓。”常苒叫了一声。自来只叫名来。
“啊?”
“你到去南境后,就在那,别回来了。”
常子卓沉下脸来一脸认真的道:“我会一一学的妥当。但,我还会回来的。无论发生何事。”
常苒装作无事,重新回到苏雪荣所在包厢。没待多久,便说着不舒服,回了简府。当晚便召集人手,把凌洲周围所有的部署,重新排了一遍。任何风吹草动,这边都会提前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得不早做准备。并找人悄悄看着萧承言摆在明面的人。除去常铎先行,又放了两个去京城探探消息。
兰縤也报到苏雪荣处,常府诸人异动。
苏雪荣道:“我下午瞧着她就不对,那云家小子冲出去后她就变了脸。莫非这几日就因他来而不安。”
“可郡主多番打探,那云家小子没什么不妥呀。从去年从凌洲离开后,凭着简大人写的推荐信,便一直在梧桐书院读书不是。”
“那般紧张作甚呢?”苏雪荣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处推开一丝缝隙瞧着对门。
萧承言日夜兼程回京,就怕错过时辰,旨意已经下发可就不好驳回了。第一时间便是进宫求见皇上。
一进御书房,噗通跪了下去。焦急的说道:“父皇,儿臣不要高氏之女,儿臣有一心仪女子。儿臣只想娶她为妻。”
刘阿翁急忙散了众人出去。自己从外带上门来。
皇上坐于龙椅之上,抬头瞧着气都未喘匀的萧承言道:“跪前面来。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待萧承言跪行挪到书桌前。又道,“再往前。”
萧承言便又跪挪到龙椅边上跪着。
“朕对你悉心培养,就是对你寄予厚望。今后这偌大的后宫都是你的。你大可纳了那女子,给她一名分,给她极尽宠爱。”
萧承言摇摇头,磕了个头。“她性子刚烈,绝不会甘愿做妾室。哪怕位极......您刚说什么?”
皇上并未再言语。
萧承言沉不住气,急忙又磕了个头便急忙说道:“她性子软弱,若是让她为儿臣妾室,日日过的小心谨慎。低着头做人,终日惶恐忧心,儿臣也是十分心疼不忍的。纵使于她多有看护,给她尊荣。终究心中是苦。儿臣亦不想负她。求父皇开恩。”说完又是重重磕了个头。却是良久的不曾起来。
皇上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极重的说道:“昌平侯高氏一族武官得力,文官纵使现下不济,可从前也是有些人脉的。他们姻亲中,也是有重臣的。你八弟的生母,就是高氏姻亲,她都求到朕跟前来了......高氏一族之力必可助你稳固地位。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可那高氏现下子弟皆不出众。若是不能严以律下,日后还有什么前程?早晚要衰败的。纵使现在强撑体面,日后呢?小人户都知辛辛苦苦、战战兢兢的谋生活。各司其职,农户耕其田、工者利其器、商家务其业、学子读其书。可高家知道吗?商不成武不就。只是靠着祖辈的福泽基业。坐吃山空吗?世族大家在高位,便更需谨小慎微的度日。只有子侄上进,家门严谨,一家子都是明白人,相互扶持着才能走的长久。儿臣虽是不知、不识那高氏女,可看他那一家男丁,都是不可堪付之人。儿臣若是娶高氏为正妻,日后定是要拖累死儿臣的呀。儿臣还得帮着他家那几个弟弟成才成器。”
“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朕瞧她那三弟弟就还成。指不定这次科考就中了呢。”
“那指不定不中呢。父皇。更何况,论武力她的家世才是上升之势。从前祖上也是文官出身,父兄虽现下是武将,可都可堪文将。您还夸过伯谦文采好呢。儿臣听说,他家二叔虽是经商了,可他大儿子在祖籍之地不远当了父母官。余下两子也在旁处自投了军。另三子虽小也在读书。”
“你,你说的人家是。”皇上突然面色凝重。重拍龙椅扶手龙头,大声喝道,“不成。”略沉了气才又道:“你要娶谁都可,唯独就那个常氏最不可行。那常......常什么她娘,一直跟着南阳,她自己也曾在南阳膝下,难保不被干扰,不被掣肘。日后难道你要在南阳掌控之中?让一女子掌控朕的江山不可?!”
“父皇......那郡安郡主,不是也认她为干女儿了吗?”萧承言说出这话,才猛然意识到,常苒真的一直在努力挣扎着。虽是常将军这几年未得晋升,可常苒已不是简单的三品将军家嫡女了。她母亲是追封的二品夫人。又背靠着南阳长公主和郡安郡主两个义母,只要不是大错,两位有品级的姑母为着名声也会拉上她,怕人说了闲话,是断不会轻易弃了她的。去凌安学府两年多光景,便已牢牢的抓着苏雪荣了吗?那郡安郡主从前可是同南阳姑母势同水火的呀。她怎么做到两处同踏呢。瞧着同窗之人也无不说她句好,五哥更是早已放出风去......难怪云家给她下帖子。
“那不还是太后的人吗?”皇上一句话,给萧承言的思绪拉了回来。
萧承言沉默着,再抬头却是异常坚定的说:“儿臣有信心,若是日后要她选。她一定会选儿臣。儿臣真的......心仪于她。”
皇上却语气深沉的道:“看来他们常家太不安分,让他家嫡子同你交好还不放心,还舍了他家嫡女来勾引我皇儿,一个不够,连你也不放过。纵使守边功绩再高。也免不了他常氏之罪。”
“不,不。不关常氏之事,是儿臣。”萧承言慌了神,手无措的抓住皇上的手。“儿臣同伯谦,却是合脾气的,并非他故意交好。而......而他家那个女子,也是儿臣。那年在御花园一见倾心。她连儿臣的面都未曾见过。至今也不知儿臣所在。父皇,求您疼疼承言吧。父皇......父皇,这是儿子头一次求您。您就成全我吧。求求您。”萧承言恳求着。
“那当年呢?”
“当年?什么当年?”萧承言问。
“当年,你也是这般撒泼打滚,要常氏伴读。”皇上平静的说。
萧承言哽咽了一下。看着皇上艰难的说道:“当年,是儿臣听闻了常将军的英勇,想去亲眼瞧瞧。瞧到了,震撼了,学习了,才成就了如今的儿臣。也是儿臣舍不得那二郎,执意要常芜来的。可他没来呀。儿臣等了那么,那么久。他都没来。如今,儿臣想要常苒来。”话语间,渐渐有了浓重的鼻音。“原是在边境,便是那二郎,教儿臣的多。他们当时并不知儿臣的身份。却依旧倾囊相授。他们于君是忠,于友是诚,这般人家出来的姑娘,定是好的。”
“你太任性了。你要明白,帝王有很多无奈。皇子亦有很多无奈。”皇上抬手擦掉萧承言的泪。
“儿臣知道,儿臣生来尊贵,既然享了他人无法享受的福气,必要承受他人不可经历之苦,儿臣愿意尽那些应当的义务。可如果,生而为人,连自己最想要的都要舍弃,还有什么趣呢?上次您打了儿臣,您纵了儿臣心意。这次,父皇,您要如何罚,儿臣都认。父皇。”萧承言退后半步,开始磕起了头。三个重重的磕在御书房的地面上。起来时额头微微泛红。眼中含泪看着皇上。又道,“期盼,这次儿臣受了罚,常家女真能来儿臣身旁。儿臣什么罚都认了。”
“你这般的求,朕更不会答应。你用情忒深,这女子日后必定掣肘。”
萧承言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缓了好一会才道:“儿臣愿意写下字据。若是日后她背叛儿臣,儿臣会亲手了结她。绝不被她掌控。于大是大非面前,绝不手软。亲手斩杀。”
“呵,你能做到?”皇上嗤笑一声,斜眼瞧着萧承言。
“能。”萧承言鼻子囔囔,却是眼神异常坚定。
皇上嗤笑一声,说道:“字据便不必了,不过权宜之计,还是想娶。朕听得出来。”
“父皇。”萧承言哽咽着又叫了一声。
“你先娶了那高氏。日后从长计议。”
“父皇,可儿臣半分不爱高氏,何苦白白耽误高氏一生。况且,她......她不能为妾室的。常苒不能。”
“为什么不能?妾与妾也是不同的。有你相护,不过一人之下。皇子的妾室,多尊贵。亲王的妾室,比多少人都高出多少。她们常家还想要什么?后位吗?最高只能侧妃之位。若不想要,便不要娶了。还是让她跟着承泽罢。”
萧承言咬咬牙。想到常苒之前的模样。那般的要强,纵使现在这般,骨子里是不会变的。从前虽是没说过这些,却是能想到的。身为女子,连学个骑射,都是要在军中做到最顶尖的,心气定是高的。缓了一下才说道:“常氏并没有想让女儿入高门的意思。儿臣探过常衡口风。宁为农夫妻,不入公府门。他们不看重权势的。都是一家子的人,心意必是想通的。父皇,纵使您身在高位,也是心中多有遗憾的吧?儿臣若是错过她,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个遗憾的。到时候,对常家心有记挂,更不好。您若是让她跟着五哥,我也会同五哥分崩的。就算她嫁了五哥,我也要夺过来。”
“言儿,你有野心吗?你准备何时夺呀?坐在朕这个位置上夺吗?啊!”
萧承言看着当今圣上,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知若是这句话说错,还有什么将来娶不娶的。咬咬牙,手下攥紧双拳,连跪着的腿上的大筋也是突突直跳。艰难的说道:“儿臣,现在最大的野心,便是想娶那女子。若得不到,那便也没什么可顾忌得了。您就没有非要不可的女子吗?宁可犯天下之大不韪。既然这个位置能得到,不够一够,怎么配为皇子呢。到时候什么五哥,算什么。”
皇上甩了萧承言一耳光,却是突然笑了。直大笑出声。看着萧承言审视了片刻。伸出手用指关节轻轻碰掉一颗萧承言脸上的一滴眼泪。才道:“这算什么野心。娶一个三品官吏之女为妻。哈哈哈哈哈。瞧你这点出息。”
“父皇。”萧承言却是又落下一滴泪。是紧张的泪,是期盼的泪,是不甘的泪,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泪。苦着脸道,“为兄弟和睦,把常苒还给我吧。”
“朕怕什么兄弟不和睦,一道都处置了罢了。朕心意已决,你必娶那高氏。否则,朕现在就下旨,赐死那女子。你看你拦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