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后的两天休息日被赵晋臣约了一次吃饭，告诉他汇高的项目重投在新市长手下，外省查纪律的目标重点锁在齐正身上。

“我跟王清都收到了检察院的电话，前不久投的实名举报信还真被新领导看到了。”赵晋臣一通说完，转身在饮料自动机上买了瓶水叫递给陈池恩，“怎么发呆呢，考试有问题？”

陈池恩谢了一声接水，“王清的举报信什么内容？”

“说出来吓死你。”赵晋臣弯腰取出强爽，挑起拉环，“侵犯未成年，齐正之前喝酒强了一个学生，王清的妹妹，跟你一个年纪，酒局结束后出的事不知道是有人搞的还是他自己玩嗨了，那个高中生在酒吧打工，王清手里证据很足的样子。”

陈池恩拧瓶盖的手微微一顿，又迅速打开灌了一口，擦嘴说：“新领导不会放过他的，你们配合就行，但还是留一手，齐正不难在检察院找到人。”

“放心，我们都到关键时候了，这两天就接受下问话填个表，我看检察院那通电话的意思也是慢慢查，不到主要关头不会放消息出去，要一锅端掉这个渣渣。”

“辛苦了。”陈池恩依着树干，觉得有点困，他应该回出租屋睡个觉，想到这里打开了□□确认有没有人进出过。

“我回去给丫头做饭了。你也休息休息，我看你这么虚都心累。”赵晋臣拍拍他肩膀，暖心道，“先好好等高考结束，到时候我接你放假，我丫头也得补补课了，你要是不嫌弃上大学之前在我家待着补课，钱给你另算。”

赵晋臣知道他的情况，陈池恩笑着说了句行，但高考结束后他自己都没有什么计划。

确认没有人进出，陈池恩在药店买了感冒灵买了水上出租屋，几乎有两个月没来，进门后打扫卫生开窗换空气，再洗了个热水澡吃两包感冒药当安眠的躺上床，效果很好陈池恩少有的倒头就睡着。

同时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红绿警灯，警戒线把一众人挡在灌丛外，掉漆的楼栋上传来学生喊叫声，他们穿着十三中的校服，每个人都没有脸，梦里唯一有色彩的除了警灯就是草叶子上的血。

伸手警戒线自动退到远的位置，陈池恩努力靠近都无济于事，警戒线与他像是一前一后的匀速运动物体，永远追不上，他累倒在地板上喘气，仰头雨点啪啪打脸，急促的风中他听到有人在念他的名字。

陈池恩！

陈池恩……

哥！

咣当，床头闹钟朝地面掉下，陈池恩呼吸像梦里那个风一样急促，注意到摇晃的窗户，后知后觉收回按在床头卓沿的手。

他掀开被子，拖着膝盖走到窗户前。

外面下雨了。

细雨如丝织成网要把整栋楼罩得密不透风，陈池恩伸手触碰雨滴，冷意直锥心脏，他突然想跳下去淋水。

两只手都伸出窗户，雨水打湿到手臂，那种凉意不再陌生新奇，他应该把身体都暴露在雨中，这样能更直接触碰到雨点。

正想着陈池恩就推开另一边窗，风钻进鼻腔，慢慢站起来时路灯处一个阴影被光照亮一角，又乍消失，像风吹歪了枝丫。

他看到保安骑着电动车路过，车轮的泥泞弄脏了地面的雨，他把窗户关了。

打开手机有周敏发来的消息，一个聊天截图一个消息。

：你之前不问我那个学弟有没有回校吗，我今天听我朋友说她在135号公交站那儿见到齐映了。他找你了没？

135号公交车是陈池恩之前家的位置，下了公交站拐个弯就是那片旧小区，齐映出现在哪儿大概率是查到陈舒的消息了，但可惜他们都不在那儿了。

陈池恩回复：谢了，我俩没见着。

看眼时间是六点，陈池恩洗漱完后从包里抽出资料，闹钟摆上桌就坐着写作业。断断续续写到一点后手机上闪出一个信息。

号码陌生，但来人没有隐瞒。

：别以为检察院入手你和你妈就安全了，你要想好好考试就安分点。

陈池恩觉得有趣，在网上存了张中指照片发过去，然后把号码存进联系人。楼下新开了个小吃店，他下去点了个不知名品牌快吃套餐，吃的有点着急出店后扶着树在塑料袋里吐，路过遛狗的一个女生停下来递水。

“你这熬夜久了吧？”

陈池恩把垃圾袋扔了，漱口水，然后蹲在马路边喘气，缓过劲后说了句：“谢谢。”

女生把狗拉到身边，然后看了会陈池恩神色说：“你看起来要死了。”

“啊？是吗。”陈池恩依旧低着头，他是挺久不舒服了，一直没胃口，吃了又吐，不吃其实也不饿，又长时间熬夜，确实该出问题了。

女生很耐心地说：“你这个症状很像厌食症，有空去看看医生吧，感觉你特别不对劲。”

眼神不对劲，特别空虚，要不是年龄小点，换个大点的年纪估计早躺下了。

金毛犬蹭蹭陈池恩膝盖，他抬手摸了摸，很柔顺，女生没停留多久劝了几句就继续去遛狗了。

晚上回学校，在宿舍听着舍友鬼扯，注意力疏散不少。

周一排名榜单出炉，成绩中上部分大洗牌，陈池恩算稳定的，班里不少抹泪的。

一模二模三模成绩取平均分就是高考成绩的概念让成绩不稳定的人崩溃，第一节班主任进行心里疏导，陈池恩枕着胳膊睡觉，课间那吸鼻子声依旧不断，他醒神看向情绪低落的同桌。

再看眼成绩单，周敏算是跌了几个名次，他不会说什么好话就拉起同桌卷子说：“不会的题我下午给你讲一遍吧。”

周敏愣住，擦鼻涕的纸差点脱手，高三这么焦急的时间段，问老师问题都得排队，陈池恩拿出时间教题无异于中奖，她立马笑道：“真的吗，谢谢你诶。你晚上吃啥我请客。”

周敏标出的几道题引来前后桌不少同学的附和，陈池恩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听课’的排成一队伍，为了不打扰班里复习的他们到楼下空廊，那块有个涂鸦板块可以划粉笔，很少有人。

讲完几道题只剩下五分钟，陈池恩去了堂厕所洗脸清醒，这几天补觉好像没什么效果，他时不时感到疲惫，也许因为大规模刷题，甩甩手上的水，抬头哗然对上镜子里的另一双眼。

背后的人。

陈池恩怔住没能及时收回视线，意外见对方先收回了目光，让他觉得一瞬的对视是不存在的，齐映进厕所时他被立起来的衣领吸引注意力，对方擦身进去，他看到左耳上的几道疤痕，耳廓上有个特别明显的血道子，衣领下可能藏着更多的。

他理解齐正，失去汇高的这条人脉齐正不会放过齐映，所以齐映请假的这一个月大概率真是病假。

一个月，对，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捅破窗纸后第一次见面居然没掀起腥风血雨，陈池恩也只是顿了下，而齐映看起来连见他都觉得晦气。

这样很好，陈池恩也希望这份感情纯粹只是恨和利用而已。

高考倒计时成单数，一则消息霸占江林市头条，副市长齐正暂搁置所有职务，等待查证举报消息真伪，陈池恩把消息发出去后关了手机。

抽出支烟没有点火，就这么咬着。

自从那一次后他跟齐映见面不过几次，但没有任何火花，他们之间真的像断干净了的，但陈池恩不认为，他还有事要交代，在齐正正式入狱前要见一面。

从高考走考场到高考当天陈池恩觉得日子很慢，慢到像往空气里投了压缩包，第一天考完回到宿舍休息，掏出手机，齐正给他发了信息，对方答应高考后假期里见一面地址由他来定。

陈池恩把位置发给对方，通源村摊口，那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齐正长大的地方，对方挑出的时间在七月份。

高考最后一天结束，学生争先恐后出考场尖叫，有人哭有人笑，雨滴把陈旧的墙面冲刷。

班级组织聚会，大家先穿着班服在教学楼前拍合照，在到学校各处拍照留念，白衬衫后面二愣呵的写着班级口号，有几个要合照的陈池恩都配合。

只是管熟不熟都要合照情况下陈池恩只能进楼躲一下，看到班级群发去聚餐的大巴到校门口，陈池恩从楼道出来。

外面雨势渐大，他手里刚好有助考爱心伞，从高三楼另一个出口到校门口只一条林荫道，尽头拐弯就是校门。

这条路上唯一的人影像一个光圈，近十步清晰一度，雨水顺着树梢滑落，滴在伞面上，模糊人影轮廓，风轻轻一吹，气味比人先清晰。

黑色短袖，蓝色校裤，手里捧着一束洋桔梗。

不知道为什么会止步，可能是看到白色的花想到雪，想到那个漫长的冬天。

在十九岁这年陈池恩曾意外期待——即将迎来的第二十场冬。

板鞋在地面踩出涟漪，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到陈池恩面前，花束塞到他怀里，及时花瓣碰着鼻，陈池恩能闻到的只有齐映身上的味道。

“毕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