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映双眸一弯，笑容灿烂，他噔噔弹了两个音符，“文艺表演弹这一首怎么样？”

“一般般。”陈池恩若有其事说，“再弹点别的我才能给你严谨的评分。”

齐映翻翻谱子，最后谱子合上像是即兴弹了一段曲子。

陈池恩听得认真，嘴上敷衍说：“都行，文艺表演评级的话你可以弹点有难度的。”

“我就是弹着玩的，图个乐。”齐映从凳子上起开扑在床上，他学钢琴是因为高茜喜欢，但没有考级，只是给无聊的日子挑个有点意思的事情做，齐映摸摸额头说，“文艺表演高三不来吧？”

陈池恩：“嗯。”

高三期间几乎不会有集体活动，而高一刚开学就会碰上一堆大小活动，齐映只报过这次活动，没想到高三还是不能参与，他下地从书桌取了地理教材，翻到对折的页面说：“陈老师给我讲讲这一章吧。”

灯调亮，陈池恩看了眼对折的几页，高一下学期分科他选了全理，对高一的地理还有点小陌生，他取出眼镜看了大概十分钟后从桌上取了草稿纸。

“这章节大概最难的就是地方时计算题，我给你挑几个经典综合题型当例子讲，每一道选择题都按计算大题做。”

陈池恩写草稿跟他人一样有点强迫症，写的干净又顺序分明，几道题下来齐映懂了大半，陈池恩把草稿纸放一边抽个新的纸张说：“你把题重新给我讲一遍。”

齐映逻辑强，从头到尾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讲一遍，几乎没问题。剩下几个小时两人各忙各的作业，十点左右陈池恩先去洗了澡，出来后齐映给他伤口重新涂了药。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事，作业消费脑力陈池恩洗完澡带着热气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感觉手腕有点勒，但不影响入梦。

破天荒的梦境背景比较人间，在一个原木房间里，房间里有鲜花绿植，陈池恩躺在按摩椅上，视线对面有个板块，上面贴着色彩不同的小纸张，他感觉自己内心无比平静，余光瞥到浅蓝色侧影。

“陈先生您这次数据评估表明您已经成功走出阴霾，我很高兴。”

一个清爽的男音入耳，陈池恩从椅子上起来接过测评纸，一杯热茶递来抬眼间瞧见男人的脸，梳着背头眉眼锋利，但因为穿着一件毛衣显得人柔和，男人眼角噙着笑。

“祝您未来愉快。”

“谢谢。”陈池恩说完话跟男人握了手，他注意到对方左手腕口有一颗棕红痣，很小一颗

他的食指刚好碰到那里能感受到跳动的脉搏。

离开时陈池恩在门口站了很久，他像是找不着东西南北失了神，慢慢地心脏像灌了口红牛砰砰跳。

睁眼是在昏暗的房间里，陈池恩意识到在做梦，后知后觉感觉手腕有点冰凉。

他抬手才发现手腕上有个很细的银色铁铐，而另一端就在被窝里的手腕上，两手铐中间用细铁链连着，大概是一本教科书长度。

有病，陈池恩心里骂着靠近点要打开手铐，然后发现钥匙在桌上，他要下地去拿估计会弄醒人，思来想去就没去。

片刻后陈池恩抓住链条把齐映的手抓回来看了看，因为房间暗看不到情况，苦恼之际面前的人翻过身就着姿势抱住了陈池恩的腰。

“怎么了？”声音困顿。

“开灯。”陈池恩说，他刚要踩过去，齐映先伸出右手把桌上的台灯打开，床头亮起暖灯，没那么刺眼。

陈池恩把抓着的那只手抬到眼前，拇指按到的脉搏边上有颗痣，跟梦里的一模一样，所以那个男人是齐映……

那为什么梦里他们彼此都不认识，陈池恩眼下记不起那个男人的五官。但太过于神似，就是齐映，大概三十岁的年纪，他不会认错。

齐映醒了大概，他坐直身，“屋里温度不适应？”

“没有。”陈池恩放开手，晃了晃手上的铁链，“你还有这爱好？”

“谁让某些人总是半途离开。”齐映一抬手陈池恩右手就挂上他的肩膀，他觉得这样很好，如果心理上觉得两人距离忽远忽近，那他能做到的就是禁锢肉身。

言归正传：“所以因为这个醒过来了啊。”

陈池恩摇摇头，“我做了个梦。”

齐映转念想到一些事，趴过去环紧陈池恩的腰，柔声说：“噩梦都是反着来的，醒了就好。”

陈池恩僵硬地扯起一个笑容，“是美梦。”

彼此记不得，齐映有自己的生活，他也好好活着，确实算美梦。

“那就睡觉把美梦续了。”齐映把人蒙在被子里，链条咯咯发出细响。

时针走了又走，陈池恩并没有转头睡着，八点整他扯着手爬过去拿了钥匙，打开手铐抬头就见齐映枕着一边胳膊，正定定看着自己。

“回校前要回趟家。”陈池恩简单汇报，然后下地进卫生间洗漱。直到简单做完早餐离开齐映都没有出屋，陈池恩没有耽搁坐公交到酒店。

102房门从里打开，王清戴着发箍，手里拿了支化妆刷，短暂扫了眼陈池恩侧身道：“进来吧。”

地上摊开的行李箱上摆的一堆衣服，王清两三下把箱子盖上，然后坐在床上。

陈池恩不太喜欢屋里这个浓度香水味，只想快点结束说：“这两天有人私下找过你没？”

王清翘起二郎腿，身上的裙子有点短，露出两条长腿，她人年纪不过二十八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像个刚出社会的女大学生，一头黑发五官柔和，但都不是齐正之前喜欢的那挂，因为跟高茜陈舒比起来不是一个类型。

“我很听话的，你不让我见我当然不会见。”王清仔细眯起眼说，“你是齐正的儿子吧？”又补充，“那个前妻儿子。”

知道陈池恩的存在说明齐正真跟她有交集。

陈池恩：“嗯，我今天来是问你堕胎的事，你手上有的证据交给媒体他们只会拿这个去换取利益，你要想报仇就只能选择交给我。”

王清站起来走到镜子前，开始从化妆包里取东西，对着镜子慢慢描鼻子，“如果我没有这个想法也不会等你。放心吧，只要你给我一个契机，我保证我手里的东西能让齐正再也不能混在政圈里。”

陈池恩没有继续讨论，因为陈舒给他发消息要在外边见面，他回了个消息然后说：“等我消息，今晚你换个酒店，赵晋臣会安排，注意安全。”

公交站走下来后齐映等人行路绿灯，两辆公交车从面前开过，视线清场后稳稳落在马路对口红灯下的人身上，隔着熙来攘往的车辆，那个人影嘴角叼着烟淡漠的眼神撞进齐映的目光里。

绿灯亮起人影横在马路架起一座桥，所有人都去向目的地，唯有他们二人止步不前。

齐映掏出手机点进聊天界面，键盘刚出来那头发过来三个字：别过来。

抬头那人影混进扎堆的阴影里，齐映也许真的到了叛逆期，想立刻跟过去，特别想，但三个字像是对他下了咒，挪不开半步。

跟踪是过界的行为，尤其是对于陈池恩来说，齐映明白道理，但他不想跟陈池恩谈规规矩矩的恋爱。

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他打了两通电话都是通话中。

*

到约定站点，陈舒把收拾出来的一箱子和一袋子递给陈池恩，“里边都是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你的小东西，你在学校不经常回家，那日常用品都在学校放好。你这几天补习课上的怎么样？”

陈池恩顺手接过：“挺好的。”

陈舒：“那就行，我给你转了点钱，高三忙在学校自己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就多学点，家里不用你担心，超市生意一直有熟人照顾呢。”

陈池恩撇眼马路边停靠的白车，点点头没有讲话。

陈舒一通话说完看起来有一丝局促，陈池恩看得明白道了句拜就拎着东西离开，前边有段路是从地下穿过去到马路对口的地铁站，他在人多的地方注视那辆白车。

车上下来个男人，他偶然也在超市碰到过，男人为陈舒开车门，两人看起来亲密，陈池恩想陈舒过年期间去的就是那个人的家。

他低头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闹钟、相框、旧手机，都是学校用不到的东西。加上一箱子的衣服，看起来寥寥无几的东西，其实弄出来那个家再没有陈池恩生活的痕迹。

其实应该都习惯了的，陈池恩转头把袋子扔进垃圾桶里，箱子垫在屁股下就抽起烟。

地铁从地下呼啸着疾驰而过，像时间使者匆匆去，一轮又一轮。

车轮与轨道摩擦沉声几乎要把手机铃声淹没，陈池恩接起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

“陈哥，怎么不回学校？”齐映正在保安室站岗，拉着行李箱的人一波又一波就是不见陈池恩的影子。

地铁呼啸声起的瞬间陈池恩稍有感慨地说：“就在刚刚，我好像也没有家了。”

现况出奇的相似。

陈池恩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件细枝末节的事，齐映却捏紧了手机，有那么一瞬他明白陈池恩不让跟过来的意思。

烟头烧到根部，风努力想让它死灰复燃，陈池恩拇指轻按在上面，也许真的十指连心，心脏确实痛得一抽。

陈池恩笑道：“跟保安说一声七点前一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