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珩在给洛渊探脉,很是担心着急:“可有事?她对你做了什么?”
洛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确认过好几次,贺景珩明确洛渊真的没有伤才安心,同时很疑惑:“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为什么,贺景珩心里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很强,强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她要是动真格,不管是谭悦仪还是其他人,甚至靳天梵都不是她的对手,没人会是她的对手,他们恐怕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洛渊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只是他脑海里那个画面一直挥之不去。
他有些恍惚,那个披头散发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自己?他不可能会那样对自家哥哥说话,那个人不是自己。
可是就是忘不掉。
赶紧忘记,都是假的!
“贺大人,你没事吧?”谭悦仪看到贺景珩额头上的冷汗,感觉他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虽然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贺景珩摇摇头,把心底的胆寒都压下,牵着洛渊站了起来:“她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谭少主耸了耸肩:“不知道,反正不是要我们的性命。”
要是真想要他们的命,他们绝对没有活着的机会。
最玄乎的是,他们连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知道,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入那人制造的幻境里。
贺景珩问洛渊:“她有说起自己的名字吗?”
洛渊依旧摇头。
贺景珩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洛渊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算了,回去吧,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赶紧禀告裴城主比较好。”
“现在不是已经安全了?”谭悦仪倒是没那么担心,正如她刚才所说,那人并不想要他们的性命,只要不是想要他们的性命,那么一切都好说。
谭少主不仅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还在船上闲逛了起来:“这船上的游嬉是真不少,你们当真不想尝试一二?”
贺景珩沉默。
若是让他来选,他当然是立马回去禀明裴城主,毕竟是他们把人给带了出来,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裴暻煜,但是……
他看向洛渊:“小渊,你以为如何?”
洛渊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贺景珩看着他“景珩哥哥不明白你的意思。”
洛渊手里攥着贺景珩的袖袍,片刻后道:“我想回府。”
他本来就不怎么乐意跟着谭悦仪出来,这会儿脑海里全是刚刚在幻境里看到的画面,挥之不去,更加没有心情了。
于是贺景珩抬头看向谭悦仪。
谭悦仪略微有些无奈:“那好吧,看来小渊今天也没有什么心情玩乐,那便回府吧。”
不过既收了这艘船,自然不能浪费。
谭悦仪的随从以及跟着洛渊的暗卫们都被拦在船下,他们这时候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船上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守在船边的人也不见了,可能是刚才跟着那个女人一起走了。
谭少主让自己的随从将这艘船开到自己地盘去,等他们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到船上来玩儿。
随从们应承下来。
回去的路上,谭悦仪想方设法想逗洛渊开心,却发现这孩子比出门的时候更加沉默。
这关系怎么还越处越糟糕了呢?
她是奔着跟这孩子打好关系来的,可是现在这关系简直是越打越差,要是让暻煜哥哥知道自己把他的心肝儿带出来之后,不仅没让人开心,还把人弄得更不开心,该是要不高兴的。
那边谭悦仪满腹心事,这边牵着洛的贺景珩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脑海里全都是刚才在幻境里的画面。
他以前设想过很多次那样的场景,他已经自己已经最好准备,可真到要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接受不了。
他还是无法接受!
三个人带着三大缸心事,竟是都没有留意到街上的骚动。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头顶的房梁正朝他们砸下来。
“最后给你们一个忠告,天灾难免,人祸可避,回程小心横梁。”竺澜笙最后的忠告不约而同在三人心中响起。
因为这个忠告,谭悦仪时不时上下左右的瞧,在路过一处牌坊底下时,她好像看到那牌坊动了动。
“小心……”谭悦仪大喊一声,扑过来将他们推开“啊!好痛。”
贺景珩和洛渊被一把推了出去,摔倒在地。
街上一片混乱,城中的牌坊塌了,就这么砸了下来。
贺景珩赶紧把趴在自己身上的洛渊扶起:“可有受伤?”
洛渊摇头:“快看看她。”
谭悦仪跪坐在地上,肩膀到手那一块全都是血。
贺景珩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跟在后面的暗卫侍从们也都冲了上来。
“嘶,痛死了。”谭悦仪赶紧自己胳膊跟断了一样,现在心里是真的一丝杂念都没有,只被疼痛占据思绪。
贺景珩掏出几颗药丸给她吃下去:“止痛止血的,得赶紧回去,我得将木刺清理出来才能替你疗伤。”
谭悦仪乖乖听话。
……
裴暻煜也是没想到他们就离开城主府,在城里逛一圈也能出这样的事。
眼看着谭悦仪被送进房间,贺景珩带着月荷给她医治,裴暻煜将今天跟着洛渊的暗卫喊过来,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暗卫并不知道船上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他们收了一艘船以及牌坊倒塌。
裴暻煜:“好端端的牌坊怎么会倒塌?”
暗卫不敢回话。
裴暻煜并不想在洛渊面前发脾气,摆摆手让他们自己下去领罚。
洛渊自回来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开心,裴暻煜陪他候在谭悦仪门外。
所幸贺大人的医治并没有耗时很久,他很快就走了出来:“谭少主已然无事,多加休息便好。”
裴暻煜总算是松了口气,谭悦仪毕竟是宇旋宫的少主,她要是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那可真的是个麻烦。
洛渊自始至终都沉默着。
裴暻煜看了看他,抬头看向贺景珩:“贺大人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孤会派人将谢礼送到你们院子。”
贺景珩拱手:“多谢城主。”
沈既白倚靠着门框,见他们聊完了,朝贺景珩招了招手,拉着他一块离开。
“小渊?”裴暻煜轻声喊着洛渊的名字。
洛渊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可是有心事?”
洛渊摇了摇头。
“你可瞒不过我。”裴暻煜伸手点了点头他的鼻子“今天出去遇到什么了?竟然让我们小渊这般心神不凝?”
洛渊顿住,他看着裴暻煜的脸,跟幻境里一模一样的脸,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们会发展成那样?
他们不会变成那样的。
洛渊在心底咬牙切齿地提醒自己,他们绝对绝对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小渊?又发呆了?”
洛渊回神,朝他摇了摇头:“等我……等我准备好,再告诉你。”
他是这么说的,希望裴暻煜不要再继续问下去。
裴暻煜无奈,孩子长大了,属于自己的小秘密是越来越多,都不愿意同哥哥分享了。
他们进去看了谭悦仪,谭少主喝了药,已经睡了过去。
他们没有过多打扰,发现人没醒:便默默退出去,给她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
晚些时候,裴暻煜和靳天梵在议事厅处理城中的事务,贺景珩和沈既白跟新来那位叶姑娘好像正在神神秘秘地谈着什么,嘉宁没在城主府,洛渊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在府内闲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了谭悦仪的院子。
谭悦仪这会儿已经醒了,捧着一本话本在榻上看得正开心,见到洛渊,忙朝他招手。
洛渊犹豫地走到她身边,最后也在榻边坐下。
谭悦仪捞了本话本递给他:“可好看啦,故事很有趣,你也来看看。”
洛渊接过话本,却一直没有翻开。
谭悦仪又津津有味地翻了好几页,才注意到洛渊一直在发呆,疑惑地望着他:“可是不喜?”
洛渊摇了摇头,他沉默了许久:“没有,今日之事,谢谢你。”
要不是谭悦仪把他推开,他现在绝对不会这么轻松,可是推开他,她自己却受了伤,洛渊心里很过意不去。
“不是什么要紧事,别放在心上。”谭悦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只要你没事就好。”
洛渊看了她一会儿,重新低下头。
谭悦仪想了想,觉得此时正是谈心的好时机,她赶紧把手里的话本放下,挨近洛渊:“小渊,孤有些疑惑想让你解答一二。”
洛渊沉默片刻,他知道谭悦仪想问什么,所以他说:“我不会接受你同哥哥成亲。”
虽然他不一定能阻止得了,若裴暻煜下定决心,他也没那个能力去阻止,他只是无法接受,这是他唯一表达不满的手段。
谭悦仪不解:“为何?孤也会同暻煜哥哥一样待你好,多一个亲人不好吗?”
洛渊还是摇头。
谭悦仪皱起双眉:“小渊,能否同孤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一样。”洛渊轻声道“我不需要别的亲人,我只要哥哥一个。”
谭悦仪:“……”
洛渊始终没抬头去看她:“我不想要更多的人插入我们的生活,现在这样就很好。”
谭悦仪沉默片刻:“你还小,什么都不明白。”
他不明白裴暻煜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安,不明白星渡如今的处境……
洛渊想守着属于他安稳的生活,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乱世根本没有他想要的安稳,现在的一切不过都是裴暻煜给他营造的假象。
谭悦仪摸了摸洛渊的脑袋:“你过来。”
洛渊抬头看她。
“抱歉,是孤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谭悦仪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日后我不会再提联姻的事情,直到你愿意接受我为止,如何?”
洛渊看着她:“你喜欢哥哥?”
谭悦仪点点头:“很小时候孤就同哥哥订了婚,所以在孤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孤的未婚夫。”
“这就是喜欢吗?”洛渊问她。
谭悦仪顿了顿:“孤亦不知,但暻煜哥哥是孤很重要的人,孤会倾尽全力帮他。”
洛渊眨了眨眼睛:“我不讨厌你。”
“嗯?”
“我只是害怕。”洛渊望着她“我只有哥哥,不能失去他。”
“怎么会呢?”谭悦仪意外地看着他“江大人、彭大人他们也很在意你啊,他们都在你身边。”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洛渊执拗地反驳:“反正不一样。”
谭悦仪愣了愣,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脚步声传来,来人在门口敲了敲门:“小渊?”
是裴暻煜,洛渊从榻上跳下来,往门口的方向跑,二话不说拉开门扑进裴暻煜的怀里。
裴暻煜顺手将洛渊抱了起来,往屋内走:“在说什么悄悄话?”
洛渊没回答,他看向谭悦仪。
收到他目光的谭少主笑了笑:“没什么悄悄话,只是跟小渊聊一聊闲话。”
裴暻煜捏了捏洛渊的脸:“今日这么乖?”
先前不是很不喜欢谭悦仪吗?怎么突然就变了?
他可没忘记,就昨天,这孩子还因为谭悦仪的事跟他吵架。
裴暻煜一向纵容着他,但是洛渊看见谭悦仪直接当没看到,实在是没有礼貌。
于是昨日准备休息的时间,他跟洛渊说了这件事,表示他不能这样子。
洛渊假装听不见他的话,糊弄着还要假装睡着了。
裴暻煜把他从被窝里挖了起来,让他把话给说清楚。
洛渊本来就有些不高兴,再被裴暻煜打扰睡眠,加上最近一段时间谭悦仪的事情,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想搭理裴暻煜,也把他的被子给卷走了。
“小渊,出来。”洛渊没给他反应,裴暻煜有些气恼,开始口不择言“小白毛,给我出来。”
洛渊推开被子,不怎么有攻击性地反击:“老黑毛。”
裴暻煜:“……”
洛渊:“……”
裴暻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将他揽住:“抱歉,我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跟你说话,但是你不能这么没有礼貌,知道吗?”
洛渊沉默。
裴暻煜:“有任何不高兴都可以同哥哥说,哥哥会听的,不要自己不高兴,也不可以像今日这般无礼,谭少主于我有情,她是我的朋友,所以你要对她以礼相待,明白吗?”
洛渊点点头。
裴暻煜盯着他瞧了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揉揉他的头发:“好了,睡吧。”
回忆结束,洛渊伸手搂住裴暻煜的脖子,试图糊弄过去。
谭悦仪站了起来:“暻煜哥哥,你快坐下,小渊是看我受伤了,所以来看望我一下。”
“是吗?”裴暻煜看着洛渊。
“不然还能有什么。”谭悦仪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好了暻煜哥哥,喝茶吗?”
她笑着给裴暻煜倒茶,帮着洛渊岔开话题。
裴暻煜无奈,点了点洛渊的额头:“看看,所有人都向着你,连质疑一下都不给。”
洛渊抓住了他的衣袖。
裴暻煜是为了正事来的:“孤已经让人查过牌坊倒塌一事,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谭悦仪瞪大眼睛“有人要害我们?”
裴暻煜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孤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谭悦仪拳头微微攥紧:“我去查。”
裴暻煜皱眉,他不赞同这个想法。
“暻煜哥哥,你现在身边还有人吗?”谭悦仪没让他开口“江姐姐和彭大哥都在忙吧?自从吴郇的事情之后,他们就一直忙得不见人影,这件事我本就是受害者,我自己来查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她顿了顿,又说:“正好把小渊也交给我,我们一块去查,把想害我们都人揪出来。”
裴暻煜:“若是对方是冲着你来的,会很危险。”
谭悦仪笑容微敛:“我已经可以保护好自己了,我也会保护小渊,暻煜哥哥,你相信我。”
裴暻煜沉默。
小渊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我想去。”
裴暻煜低头看他:“你还有功课,还要练功,有这个时间吗?”
小渊执着地看着他。
小孩子的眼睛有时候会说话也挺让人无奈,裴暻煜被他看得心里软绵绵,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