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希落筷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缓缓搁下。
“实不相瞒,阿霜确实不是我府上丫鬟。”李砚书道,“阿霜是我好友,至于具体身份,现在还不便告于各位,还望见谅。”
林望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点头道:“理解理解。”
李砚书见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询问她们这两日被绑时的细节。
几人回忆着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发生的事告诉李砚书。最后,林望补充道:“县主,我昨日自保之下杀了一人,若是要问责,还请县主为我陈情。”
“这是自然,”李砚书道,“林姑娘请放心,来日呈堂证供之上,必不会使无罪者有罪。”
她说得风轻云淡,在场的人却无一人觉得她是在说大话。
林望笑道:“有县主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问的也差不多了,李砚书遂起身,道:“你们且放心在王府住下,待来日凶手全部缉拿归案,我再设宴答谢诸位。”
众人皆起身,林望拱手道:“县主客气,义不容辞。”
“如此,”李砚书道,“李晗先行谢过诸位。”
话音刚落,花笙从外面进来,屈膝道:“小姐,宋都尉来了。”
这么快?
快步来到院中,李砚书见宋承单膝跪下,立觉不好,道:“怎么了?”
“县主恕罪!”宋承低头道。
李砚书面露愠色,道:“说清楚。”
“属下的人赶到时,地上只有两具尸体。”宋承脸色极差地道,“根据高大先前描述,是高四高五二人无疑。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二人均是一刀毙命,应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凶手接连杀害。”
“杀人灭口,”李砚书敛眉思量了会,道,“杀两个,留一个,一为灭口,二为警告,他是在警告高大管好自己的嘴。都尉,高大那里加强人手,既然开了口,就断没有中途收手的道理。杀鸡儆猴,他以为就他一个人手上有人质吗?”
宋承抬头,明白过来,他道:“是。县主是指高三?”
“是,”李砚书道,“让他选,是选远在天边,生死未卜的弟弟,还是选近在眼前,奄奄一息的弟弟。”
宋承道:“那两具尸体可要送去衙门?”
“送,”李砚书冷笑一声,眼神冰冷道,“他们兄弟一场,肯定要送一送。顺便告诉高大,两日,两日内我若是没有听到我想听到的话,那他就要再送一位弟弟。”
骨衣的毒不能再拖,杀鸡儆猴本质上也是比谁手腕更硬。棰楚之下人或许会招,可这哪有蚀心来得爽快。况且如今人在她手里,是生是死,可不是那位樊先生能说了算的。
宋承面上错愣一瞬,道:“这样只怕……”
“怕什么,”李砚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左右名声已经传出去了,索性我就将它坐实了。去办吧,无需遮掩什么。”
“是。”
宋承得令立刻去办。
“小姐,”花笙给李砚书披上氅衣,“天冷了,小姐每回都不记得加件衣裳。”
“无事,”李砚书拢了拢衣裳,道,“这几日多亏有你在。”
李砚书宫里宫外两头跑,根本没有时间回王府,花笙能这么快打点好王府事宜,说实话李砚书是吃惊的。
花笙虽然没有念过书,但是人聪明,学东西极快。跟在素影身边这几月,耳濡目染之下,学了五分,倒是也能忍住不露怯。
听到李砚书这话,花笙先是一愣,而后面露羞意道,“小姐别这样说,这都是花笙应该做的。”
见到花笙这个模样,李砚书心里那股火气渐渐平息下去。
敢在天子脚下行如此悖逆之事,究竟是什么给了他们底气,如此肆意妄为?
末时一刻,宋承收到李砚书的消息,让他将人尸体送到大理寺,同时将消息散出去。
同时李砚书进宫,求见武明帝。
在她踏进紫薇殿的那一刻,袁礼钊脚一滑从阶上摔了下来。
“主人!”袁七心惊肉跳又手慌脚忙地扶袁礼钊,“哎呦!主人!”
“去,”袁礼钊顾不上痛,叫了好几声去才完整说出后边的话,“去,快去备马!快去!”
“是是!”袁七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跑开。
袁七跑开之后,袁礼钊徒自惊魂未定,想了想手脚并用,匆忙从地上爬起来,忍痛上台阶,进了书房。
很快,袁七跑回来,敲门道:“主人,马车已备好。”
片刻后,袁礼钊从房里出来,手里多了一份呈报,他挥手招来一个小厮道:“将这个交给董府管家,记住,一定要确定给到他手上了。”
小厮领命退下,三两步就没了身影。
袁七见袁礼钊似是要出门,忙道:“主人何故如此慌张,一切不都有‘那位’顶着吗?”
袁礼钊眼看呈报送出,松了口气,但还是拔高了声音,道:“你懂什么,那个广明县主就是个灾星,谁沾上她谁倒霉。上回董平之事你还没看明白么?那可是董大公子啊,她都能给人好一顿羞辱,甚至还能因为几个平民就判他死刑。我这一想到我还当她的面抓过人,我这冷汗就直往外冒!”
袁七想起什么,也打了个冷颤,但还是劝道:“主人莫慌,这次与上次可截然不同,她将人送来您不是二话不说就收了?这事说到底,您都没有差错。”
袁礼钊好像懂了,道:“言之有理……不,不对,如果是这样,那她进宫面圣作甚?她将此事告诉陛下,不就是在说我办事不利,抓不到人吗?!”
袁七立即道:“主人,依老奴看,那广明县主进宫于您而言,或许不是坏事。”
袁礼钊瞬间睁大了眼睛,“哦,此话怎说?”
袁七道:“案件发生距今一月有余,可失踪的人多是些无权无势的平民,要不就是一些穷酸书生。且有些人失踪时日尚短,能不能定案都是一回事。县主这么着急,左右不过是因为一个丫鬟,而且现在丫鬟都已经找回,那与衙门就无甚干系了。”
袁礼钊道:“可是她那个丫鬟中了毒。”
袁七道:“主人,我们是官差,又不是大夫,解毒的事可不归我们管。这事就是捅破了天,那也是广明县主的私事,她为着一个小小的丫鬟大动干戈,明日那些御史大臣们指不定怎么弹劾呢。而且老奴刚刚得知,广明县主将那两具尸体送到了大理寺。”
袁礼钊眼睛里闪过精光,道:“如果真是这样……”
说到这,他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转移到广明县主跟大理寺身上,届时他只需要将人犯全部转给大理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想清楚这点,袁礼钊放声大笑,一脸赞许地看向袁七。
“只是这样,”袁礼钊又想到董酺,不禁皱眉道,“那位会不会?”
说着,他抬起食指往董府的方向指了指。
袁七道:“主人且安心。”
“行吧。”
袁礼钊理了理袖袍处,折返回书房,一只脚进去,又折返回来,道:“要不我装个病?”
“不可,”袁七低声道,“主人,越是这种紧要关口,咱们越是要跟往常一样,切不可叫人寻到一丁点的错处。”
袁礼钊属于病急乱投医,现下被这么一说,当即明白过来其中利害,十根手指杂乱地搓着,面色虚浮地转身进了书房。
紫薇殿陈设与前朝大不一样,武圣帝是武夫,不讲究繁文缛节什么的,因此紫薇殿只配了一些基础的东西,就连原本挂在墙上的墨宝也被他叫人取了下来。武明帝登基前三年没有动殿内的东西,直到三年丧期期满,金川大获全胜,宫里各处宫殿才开始大肆装潢。
李砚书到紫薇殿外,门口两个侍卫检查令牌后放行。此时日头正足,李砚书不经意抬眼望去,被檐上的琉璃片恍了眼睛。
甫一进去,王德祥举着伞远远就迎了上来。
“奴婢给县主请安。”
李砚书微微曲膝回礼,“公公请起。”
“谢县主,”王德祥脸上始终挂着笑,眼角几道褶子异常明显,“这年关将近呐,紫薇殿也热闹起来了,每日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哎呦,瞧奴婢这嘴,县主恕罪,这奴婢老了,嘴也管不住。”
伞往李砚书那边倾斜,替她遮了大半阳光。
李砚书对王德祥笑了笑,道:“无妨。”
说话间,两人行至阶前,王德祥赶紧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扶。
李砚书一摆手,利落上了台阶。
王德祥收了伞,替她推开门,细着嗓子道:“皇子在里边等着县主呢,县主请。”
李砚书颔首致谢,跨步进去。
一进去就跪下行礼,说起来,她入元安已有半载,这是第三次见到武明帝。
“臣女李晗,参见皇上。”
殿内寂静,李砚书话音落下,殿内顷刻间就只剩下武明帝沙沙着墨的细微声响。
李砚书头磕在冰凉干净的地砖上,过了数息,几步之远响起一道细弱清脆的磕碰声,接着传来武明帝的声音。
“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