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舟家的客房内。
宋理枝顶着昏沉醉意,眼圈发红地抬头问牧廉:一年前突然冷淡,是不是因为自己亲了他?
不止那场高烧的蜻蜓点水,还有那个清明时节的夜晚——他借着让牧廉“教他接吻”的烂理由,凑上去的唇齿厮磨。
宋理枝后来一遍一遍地回忆,其实那个吻并没有结束。
在中途的时候,就被牧廉打断了。
都怪他当时太过投入,太过紧张,以至于后来翻来覆去地想,也没记起来当时牧廉到底是用什么姿势、用什么表情来看待他的?
后来他又觉得,大抵是……怜悯,或者哄人一类的吧?
他知道自己很明显,所有对牧廉的喜爱、依赖,从来都不加掩饰。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被牧廉宠着哄着,更甚。
他就像个整日围着人撒泼打滚的小屁孩,从前是要牧廉陪他打游戏、帮他改作业,当时……是让牧廉亲亲他。
或许在牧廉眼里,游戏和初吻也没有区别。
——都是哄宋理枝的手段罢了,都是哄他高兴怕他难堪的妥协罢了。
但这样不对,这本身就已经失去了亲吻的意义。
宋理枝不想要的。
他眼眶发烫,睫毛轻颤着挂上落寞,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就该说出的话,今时今日才在酒精的作用下重新接上:
“牧廉,那天晚上你不该走的。你要实在受不了,当时跟我说就得了。”
宋理枝笃定牧廉也忘不了那个隐秘青涩的夜晚,他发哑地说完后,顿了顿,没等牧廉开口,忽然自嘲地笑了下,“你要早说清楚了,也省得我后面说那么难听的话不是?”
说完后,他扫开眼眸,长长的睫毛就那么垂着。
牧廉轻眨了下眼睛,眉间跟着一蹙,像被哪根针极快极重地扎了下心脏,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缓了好久,才慢慢地才松开眉心。
他说:“我不介意。”
宋理枝没抬眼,脑子里酿成一团的酒意熏得他没法根据牧廉的语调判断出来——一年前那些事,他是不是真的不介意。
于是他问:“不介意什么?不介意我亲你?还是不介意我说……”
“你装同性恋讨好我?”
轰——
今夜其实十分静谧,天气太好,以至于从窗前抬头望能看见依稀几颗小星星。牧廉记得外头应该是月光莹莹才对,但现在,好像所有灯都灭了,牧廉甚至听到了雷声。
大概不久后,要下雨了吧。
——像高三的那个清明节,像高考后他要独自回奶奶家的前一晚。
-
那晚也是下着雨,屋外有冰冷刺眼的路灯,他打断了宋理枝说着要和他一起去毕业旅行的话。
春风得意的小少爷有点懵,一下子就闷下来,“……为什么啊?你不想和我一块儿出去玩么?”
“不是。”牧廉那会儿跟宋理枝面对面站在他房间里,手边就是自己的行李箱。
他说完“不是”,静了片刻,又没法再开口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介意的事儿啊?”宋理枝也跟着静下来,扯着嘴角开口。
牧廉盯着他极其不自然的笑,心脏倏地刺痛。
但他从清明到高考这两个月来痛得太多,已经习惯了。他面色如常地回:“没有,没什么事儿。”
“哦。”宋理枝轻慢地回了一声,嘴角彻底平下来,显得闷闷不乐。
牧廉顿了一下,还是加上解释:“高考完了,我想回去陪陪奶奶,以后上大学了……”
“以后上大学了……你就不想着陪陪我么?”宋理枝忽然说。
牧廉停了话,不作声了。
“不是,我也不是不让你回的意思,我就是……”宋理枝紧紧蹙着眉,乱七八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就是觉得你最近不太对……”
“这才高考完,就急着要回去了。清明回来以后,你也经常不和我一起放学,微信也要回不回的,我还以为你是读书读得烦……”
宋理枝心里难受,他一股脑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然后直直抬起眼,总是清亮的眸子里参杂了点深重:“牧廉……之前我俩说好了成绩出来填一所学校的,现在你还打算去那么?”
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对了,他知道这个人在走远,甚至高考完后疏离的态度更甚。
可是……宋理枝既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也不知道原因。
他像个考试后和学霸对答案的差生,既找不到是其中哪个公式导致了最后答案的错误,也没法改正,就只能等着卷子发下来,等着这一题的分尽数被扣。
其实他很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俩太亲近了,介意啊?
你是不是跟我亲了,觉得恶心啊?
但就跟发烧那次一样,清明之后的牧廉也显得十分稀松平常,就像那晚的悸动和按耐不住的冲动统统都是宋理枝一个人的独角戏。
所以宋理枝又只能跟着闭口不谈,又错过了谈及的契机。
好像总是这样,每次都没有机会开口,每次都来不及,每次都错过最好的时机,以至于再聊起来就如此的别扭,又不合时宜。
他已经敏锐地觉得不对劲了,他以为高考后就会好的,他这么喜欢牧廉,他受不了牧廉的冷淡了。
宋理枝觉得心脏像被谁紧紧捏着一样,又烦又难受,抬着头盯着牧廉。
牧廉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会这么想?”
“没啊,就是觉得你明明在我跟前,但是……”宋理枝忽然伸手虚握了下牧廉的手腕,没碰着就退了回来,接着说:“就像这样,我看得见你,但是我抓不住。不上不下的,我有点烦。”
他说完,又无奈地自嘲一笑,“我在说什么?你肯定听不懂。”
牧廉没说听得懂,也没说听不懂。
他只是沉默了良久,再开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我这次回去,应该要待到入学了。”
宋理枝一愣,下意识问:“整个暑假都不回来么?”
他其实更想问,那以后还回来么?都高考完了,你也成年了,没了留在这里的意义了是不是?
宋理枝说不清那一瞬间具体什么情绪,就像紧紧抓着心脏的那只手又缩了力道,挤压得他先是懵了一下,疼痛和沉闷才接着翻涌。
牧廉点了下头。
宋理枝就顺着这个点头彻底忍不了了。
现在这样,实在和他之前的设想差别太大。
他之前总想着,亲都亲了,睡都睡了,迟早得表白吧?他俩之中迟早有个人忍不住了,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吧?
到那时候,他就能问牧廉:干嘛对我这么好?
再掰着手指头把牧廉对他好的事情一件一件数过去,逼得牧廉哑口无言,然后顺利成章地当他男朋友。
所以怎么会是现在这样呢?怎么就完全相反了呢?
宋理枝闷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牧廉,你用不着这样吧?”
“怎么说也在我家待了这么久,这就走了?”他艰涩地笑了下,然后敛了半开玩笑的语气,接着说:
“……那你对我这么好,究竟是为了什么啊?怕融不进我家来,讨我欢心么?”
宋理枝彻底低下头,垂下眸,脑子里不断闪过第一次见牧廉时他那副小土狗的样子,还有他俩躺在一张床上青涩地亲吻的样子。
“装成同性恋来讨我欢心啊?”
“我不是,你用不着。”
-
其实这话说完的第二天宋理枝就后悔了。
他平常对着人都是三分笑意,很会说话的,昨天那样……实在是太过冲动,太没理智了。
即使再害怕牧廉走,再想把牧廉留下,都不该把话说成那样。
以至于第二天醒过来,宋理枝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嘴巴。
可惜,等他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想着要,直直冲到牧廉房间的时候,人早走了。
除了厕所里的洗漱用品,整个房间简洁得像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
宋理枝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跟牧廉的联系这么薄弱过,他知道牧廉的东西少,但没想到能少到这种地步,只是睡了一觉而已,醒来隔壁就空了。
他甚至有点恍惚,好像这间房里有人的五年都是一场梦,其实二楼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没人陪他打架,没人催他学习,没人陪他度过荒唐不讲理的少年期。
那天宋理枝在那间空荡的、毫无生气的房门口,盯着某块一尘不染的地面,站了好久。
-
“那天你走了,我本来要跟你道歉的。”宋理枝回神似的晃了晃脑袋,接上自己的话:“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
一年前的遗憾被弥补上,宋理枝心里有某个地方松了口气,他终于拾回一点勇气,抬眸,“我从来没觉得你是那种人,对不住。”
牧廉对上他的眼,愣了下,然后心脏慢慢地慢慢地重新跳动起来。
“我没怪过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对视片刻,宋理枝先移开了视线,他莫名有点紧张,轻“哦”了一声。
今夜还是没有下雨,只是星星隐进去了。不过也没关系,这里位于繁华地段,路灯足够亮眼,从窗户眺望,一整片一整片的光。
宋理枝的喉结滚了滚,余光里,牧廉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也好像还是落在他身上。
现在的氛围,有一点点像……
像他在梦里才能回到的从前。
宋理枝很没出息地开心了一瞬,但片刻后,又慢慢地沉寂下去。
说到底,他俩之间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那个吻,在于牧廉的骤然冷淡,在于他对牧廉控制不住的喜欢。
但是近乡情怯,真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宋理枝却反而开不了口了。
……万一开口后全是雷点,万一所有答案都令他失望,那现在好不容易有的一点点的和谐氛围,是不是也要跟着消散了?
酒意在渐渐稀薄,脑袋越来越清明,宋理枝觉得有两个小人在身体里不断争辩,一个在叫他乘胜追击赶紧开口,一个叫他今夜就这样吧别再找不痛快了。
可还没等他做好决定,脑子里就真的出了个声音:
【滴——】
【警告!任务面临切断风险!攻略对象与猫猫分隔两地将无法进行任务!请宿主尽快行动保证任务继续!】
【重复警告!任务面临……】
催命一般的系统女声骤然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宋理枝好像又成了第一次接触系统时的状态,贴着头皮的警告让他极其不舒服。
与此同时,020的奶音焦急出现:主人!!
宋理枝揉着太阳穴的动作一顿。
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