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说完后,沈衣去她房间一看,发现是她香料放得太多的缘故,当即没收了她的作案工具。
“所以是这个香料的缘故,我才会梦见和美人姐姐这样那样吗。”
薛渺问道。
沈衣好笑道:“此香料只有放大心中欲望的效用,不会平白无故栽赃你。”
薛渺讪讪。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一件事,除非她现在自绝情脉,否则也改变不了她就是一个瑟瑟小猫的事实。
内门试炼已经逐渐提上日程,薛渺日日参悟剑意,却始终不得其所。
她记得沈衣那日在雨夜中撑起的一片飞雪剑境,她虽从未见过剑境,却在那一刹,脑子里自动就冒出了剑境二字。
剑境更在剑意之上。
也许去问问美人姐姐的意见呢。
薛渺敲了敲房间门,无人应她,有些奇怪,她索性推门直接进去,没想到听到了哗啦水声。
美人姐姐似乎正在沐浴。
这竹楼外有一方温泉池子,沈衣多数时候都是在温泉池里洗浴的,没想到今日会在屋内。
薛渺做贼心虚般,下意识蹲身躲在屏风之后。
沈衣语调中含着几分笑意:“渺渺?”
“既然来了,就帮我把桌上那套衣服拿来吧。”
薛渺顺着看去,桌上果然摆着一套雪白的道衣,便不打自招地站起来,绕到屏风后,准备把衣服递给沈衣。
“渺渺,我拿不到。”
木桶内水声微动,沈衣轻声道。
薛渺咳了一声:“那我进来啦。”
“嗯。”
美人姐姐半身浸在浴桶之中,乌发凝湿,还在滴着水。
薛渺放下衣服就跑,过了会儿屏风内穿来衣料窸窣的声音,她抬眼看去,错眼间却瞥见了——
美人姐姐似乎有腰窝。
两个小巧而精致的圆窝嵌在那段纤腰之上。
话本子里提到过不少,但薛渺这也是第一次真正见。
想摸。
沈衣从屏风后绕出,见薛渺在发呆,不禁笑道:“在想什么?”
薛渺扫了一眼沈衣的腰,想起自己今日是有正事在身的,当即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美人姐姐,我想问,你的剑意是怎么修出来的?”
这对沈衣来说似乎这个格外久远的问题了,她只记得自己五岁时第一次拿起剑,之后便再也没放下过。
至于何时修出的剑意,她确也记不清了具体年岁。
她的剑意的是怜。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之怜字。
少时她结成金丹,滚滚天雷劈下藏雪峰,雷劫之后,见一株兰草被劈得焦黑,心下不忍,用剑扶起了兰草。
剑意至心,兰草受天地道运所感,枯草生花,死而复生。
怜草木,怜众生,这便是沈衣的剑道。
薛渺叹了口气,真不愧是美人姐姐,就连剑意都这么温柔。
可惜她没沈衣这么博爱众生,那她的剑意又在何处。
察觉薛渺的愁绪,沈衣拍着她道:“你年纪尚小,即使一时半刻修不出剑意,也不用着急,总有一日会找到的。”
薛渺叹了口气:“可是内门试炼马上就在眼前了,我想进内门,也想更进一步。”
沈衣:“那便进。”
薛渺双眸睁大,猫猫震惊:“难道说美人姐姐要给我走后门吗!”
沈衣笑道:“如果我说是呢。”
薛渺老实巴交道:“那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那我会不会占了本来该进的,别人的位置?”
怜一片赤子之心。
沈衣道:“不会,我会同掌门说明,何况你若担心,为何不就在这芥子境中,你想学的我都会教给你。”
这不是辍学在家自学嘛。
这哪行。
薛渺连忙拒绝:“不不不,不用了美人姐姐,我还是想进内门。”
沈衣摸了摸她的头:“好吧。”
“不过但凡剑意,我想就是把心中某一样感情放大到极致。”
沈衣指尖点上薛渺额间,如一滴凉玉滴放了下来:
“渺渺心中最极致的感情是什么,也许那就是你的剑意了。”
薛渺一连数日坐在竹林之中,感悟着沈衣的话。
心中最极致的感情么。
薛渺抚上自己心间。
宁潮生是痴,美人姐姐是怜,那她呢,可曾有对这世间万物有所偏爱的?
没有。
她不到天亮时起来去膳堂帮工的时候,留意不到脚下兰草是否鲜活。
她帮着抄笔记拿去卖时,留意不到墙角凌霄花上滴下的晚露。
她喜欢灵石,并非因为她有多财迷,而是灵石可以让她吃饱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她想活下去。
无论是被人当傻子笑,被人当众羞辱,还是断手断脚无法引灵,她都想在这个陌生世界活下去。
活下去,然后回家。
她灵台中凭空多了一颗种子,深埋地底,连芽也不见一个,微弱,但的的确确地是活着的。
这便是她,或者说是她的意。
耳畔是竹浪之声,薛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旁的剑嗡鸣一声,发出淡灰的光芒。
这便是她的剑意,生。
薛渺方才站起来,天上忽然下起雨,雨水淅沥,带着灵力的润泽气息。
这竟是一场灵雨。
薛渺在书中读到过,只有此世的大能未能突破渡劫,在身陨羽化之后,自身灵力会散在天地之间反哺众生。
薛渺虽不知是哪位大能,却也在心里默默竖了一张白旗,而后默默地盘腿下来,吸收着雨水带来的灵气。
薛渺回到竹楼,四下却无人。
这就奇怪了,美人姐姐是她见过最宅的人,平时几乎不会出芥子境去。
望天也不知去了哪。
桌上倒是留了一封信,不过寥寥数字,大意是让她照顾好自己,无事不要出凌霄宗去,她很快就回来。
薛渺独自在竹楼过了一夜,第二日上课时才听宁潮生说,昨日一场灵雨是因为沧澜阁阁主沈玉琅寿尽羽化了。
薛渺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想了半日发现是她以前买过的话本。
道尊和沧澜阁阁主的。
当时那个书店老板怎么说的来着,仙门双璧,欢喜冤家。
后来薛渺把话本子看来,发现这本书卖得好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沈玉琅和道尊其实是表姐妹。
和道尊还是喜闻乐见的骨科文学。
可惜,道尊的这些cp故人一个个死去,不知道孤零零飞升的道尊在天上看到会如何作想。
她忽然想起那话本子里写道尊和沈玉琅一同长大,幼年时都很喜欢吃一种名为白玉饼的东西。
那会儿两人还没入道,沈玉琅比道尊大上一岁,经常压着道尊欺负。
道尊性情自幼清冷持重,沈玉琅则是比格犬的人设,常常把道尊气哭。
一想到幼年时玉团子一样的道尊会被表姐气哭,薛渺这个道尊的单推毒唯就想笑。
也许是因为沈前辈羽化那日正好是她悟到剑意的那日,亦受了她的灵雨之泽,薛渺想试着复刻一下那道白玉饼。
她回芥子境时,美人姐姐依旧没有回来。
美人姐姐到底去了哪里......
薛渺心里空落落的,决定先去做白玉饼打发一下时间,来之前她特意去问了膳堂的大娘,她把做白玉饼的几个要点都记在纸笔上。
凭着在膳堂帮工一年的经验第二次做的时候薛渺就将白玉冰成功地复刻了出来——
色如白玉,内馅流心。
薛渺咬了一口,有点太甜了,原来道尊和沈阁主幼年时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
薛渺端着一盘白玉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衣的房间门口。
薛渺犹豫了一下,她就进去一会儿应该不过分吧,大不了等美人姐姐回来再同她道歉好了。
沈衣的房间和竹楼一般,没有华饰贵物,一派抱朴守真之意。
香炉里有着燃尽的降真香,床上还有一套美人姐姐晾晒好,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衣衫。
薛渺把白玉饼放在桌上,走过去把那套干净的衣衫抱在了怀里,猛嗅一口,上面还有着美人姐姐的味道。
这几天她都没怎么睡好,嗅着沈衣的衣服,困意却很快就找上了她,不觉靠在床边就睡着了。
雪粒子落在回廊,深夜披雪而归的沈衣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薛渺歪倒在她的床上,怀里还抱着她的衣服,衣衫未去,像是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玉琅寿尽羽化,她是玉琅在世间最后的一个亲人,总要过去看看,沈衣去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孩子。
她虽侥幸突破了渡劫,因着此间灵气不裕,天地压制着她,即使她不动用灵力,每一日却都在消耗着她的寿数。
也不知还能陪着孩子多久。
房间内幽幽传来一丝熟悉的甜香,沈衣看向桌面,上面摆着一盘已经冷掉的白玉饼。
多年未见到此物,又想起玉琅已去,沈衣也不免有些哀伤。
幼时她与表姐都爱吃此饼,大人们怕她们吃多了坏牙,每次沈玉琅吃完了就要抢她的,每每还搬出孔融让梨的典故来压她。
“你是小的,就是要把饼子让给姐姐吃晓得了吗。”
沈衣心里不服,但沈玉琅说得有理,她便也只能将爱饼拱手相让。
实在不舍不得给时,她便将饼悄悄藏起来,沈玉琅来问,她便说吃完了。
沈衣拈起一块白玉饼,放在嘴里嚼着,白玉冰冷了,里面的馅也凝了起来,可惜现在再无和她抢饼吃的人了。
沈衣放下白玉饼,坐在薛渺身旁,抬起冰凉的指尖放在了她颊边:“渺渺。”
薛渺不理,抱紧了她的衣服:“美人姐姐......”
沈衣温声:“是我。”
岂料薛渺压根没醒,她梦到了沈衣出浴时的画面,嘿嘿笑了一下:“好想上手摸一下哦。”
沈衣以为她是梦见了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若渺渺喜欢,她便也一并养了:“告诉美人姐姐,渺渺想摸什么?”
薛渺道:“美人姐姐的腰窝。”
沈衣:“......”
不愧是渺渺啊。
沈衣哭笑不得,捏了捏薛渺的脸,温声道:“小色鬼,要睡就好好睡,明天着凉又抱着我要我喂药。”
薛渺正梦见自己对着美人姐姐上下其手,本来美人姐姐红着耳尖半推半就都要让她摸了,谁知又忽然捏住了她的脸。
“我就摸一下嘛美人姐姐。”
薛渺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彻底醒了,与含笑睇目,披着狐裘的沈衣对视片刻,忽然自己掐了一下脸。
“我没做梦吧,美人姐姐你回来了?!”
沈衣道:“嗯,家中孩子实在黏人,我脱不开身便回来了。”
薛渺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沈衣问道:“房间内怎么会有一盘白玉饼,我记得如今已经没什么人吃它了。”
薛渺道:
“噢,我想着那日我也受了沈阁主的灵雨之泽,听说沈阁主爱吃白玉饼,就想着做一盘试试,多谢她对晚辈的照顾。”
沈衣看她,摇头笑道:“她又不单润泽你一人,你何必放在心上。”
薛渺道:“多少是份心意嘛。”
沈衣点头,看向那盘白玉饼,目光深长寥落:“嗯,她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薛渺问道:“美人姐姐,你这么晚回来饿不饿?我把那白玉饼热一热,你吃了垫垫肚子吧。”
薛渺正要下床,烛火哔啵一声,她这才注意到美人姐姐清冷玉致的眉目间有着一丝寂寞疏淡之意。
薛渺觉得比起白玉饼,美人姐姐现在似乎更需要她。
她在床前站定,犹豫着该不该走,又怕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
沈衣问道:
“怎么了,不是要去热饼么?”
薛渺皱着眉,少有的以俯视的角度看着美人姐姐,她伸手抚上了那纤长的眉。
而后学着沈衣的样子,轻轻在那白皙的额间落下一个吻。
沈衣微僵,薛渺道:“那我现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