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槐序来得早，但简司年来得更早，人已经倒在桌上了，睡得不问春秋。
今天是周五，班里都笼罩着一种即将解脱的兴奋氛围，这算是这学期最后一个双休了，好日子即将彻底到头。
早读时间杨素琴在值守，大家歪七八扭地站起来捧着书，嗡嗡的声音很催眠，没什么精气神。
杨素琴绕去后门扔垃圾，一眼就看见了趴着的简司年，她上前晃了晃熟睡的人：“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
简司年其实没睡，只是大早晨精神一向不足，疲惫间干脆趴着当软体生物。
被杨素琴这么一问，他支起身子在桌肚里掏掏，摸出一本语文必修二站起来。
“身体不舒服的话你再趴会儿吧，实在不行就请个假回家，别硬撑。”杨素琴看着他气色不是很好，总担心人站着站着突然晕了。
简司年愣了愣，明显没想过杨素琴这样回答。
“没，老师，我就太困了，眯一会儿。”他言简意赅地说。
杨素琴稍稍松心，说：“那就好。”
早读二十分钟，还剩五分钟的时候杨素琴让大家坐下。
“这个是晚自习告家长通知单，记得周末带回去让家长签字。”杨素琴宣布了这件事，招呼着前排同学帮忙分发。
“啊——”教室里拖起一阵哀嚎的长音。
虽然早已料知了这件事，但被宣布的那一刻，众人还是不免无力地发着闹骚。
“这个学校的安排，大家克服一下。”杨素琴安抚着众人。
高中生每天朝六晚九不说，单休，补课，作业。一件件堆积之下硬生生把学生吸干了精气，个个脸上都黯淡无光，用家长的话来说就是：“老气横秋。”
温槐序扫了一眼那张通知单，内容都不变，和二中的一模一样。
简司年当场就唰唰两笔签完了，随手夹进书里盯着封面发呆。
第一节课是杨素琴的，她今天要讲《诗经两首》。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杨素琴边讲边翻动电子白板，底下人睡眼惺忪，时不时下巴点点，强撑着困意瞪眼。
温槐序抽了张语文试卷来做，做完最后一篇诗歌赏析，她余光看见简司年盯着自己。
思考了一会儿，她从文件夹里又抽出一张，很大方地递过去：“你要写吗？”
简司年眨眼：“？”
什么写？写什么？他写？
开什么玩笑。
简司年木着一张脸：“我不写。”
温槐序小声“哦”了一句，把试卷装回文件夹，转手对着答案开始订正自己刚才写的试卷。
她挑着做的，一张试卷没做完，只写了诗歌，文言文，阅读理解这三个模块。
直到下课简司年的目光也没移开，一直幽幽地盯着她。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温槐序合上笔帽，问。
“你说呢？”简司年反问她，要笑不笑的。
“哦。”温槐序说，“因为昨天的知识点看不懂吗？你哪不懂，我给你讲。”
哦，她还知道往自己书包里塞了点东西啊，简司年暗自腹诽。
“我觉得你有点冒犯。”简司年开始理论这件事。
本来以为得扯上个长篇大论，但温槐序能屈能伸，非常懂脸色地开始道歉：“对不起。”
简司年满意地点头。
“我下次再写简单详细一点，那些笔记确实有点粗糙看不太明白。”温槐序说完目光诚恳地看着他。
简司年：“？？？”
不是？这对吗？谁要看你笔记了？谁要好好学习了？
他再一次败在了他同桌的嘴下，一败涂地。
那些书温槐序也没要回来，理由是：“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
“谢谢。”简司年咬牙切齿，“我可太需要了。”
一上午简司年都独自生着闷气，书包里的那堆书变成了烫手山芋，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比起他的挣扎和无措，温槐序就显得坦然自若了，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刷题。
“温槐序同学，物理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肩被人碰了一下，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过来传递口讯。
女孩子手里抓着物理练习册，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别过头。
温槐序放下手里的笔，轻轻“嗯”了一声。
物理办公室在五楼，和数学组一起，镇守五楼的尖子班。
五楼走廊过道的人很少，温槐序边走边朝那些教室看了一眼。无一例外，他们都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要么就是捧着本书念念有词。
看似严律却显压抑。
走到走廊最右侧，左边是高二一班，右拐是物理办公室。
温槐序收回视线时恰好和窗口的章文勋对视了一眼，章文勋喜色上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她已经拐角消失在办公室里。
“杨老师。”温槐序走到右边的办公位。
杨刚正在和旁边的男老师讨论着什么，听到她的声音才回头。
“哎。”杨刚应了声，从左手边堆叠的资料里翻翻找找，“温槐序是吧？我看了你之前在二中的成绩单。”
“物理成绩很不错啊，满分。”他笑着拿出那张信息表，“这个成绩也就理科一班那个年级前几的能打，不亏是市重出来的学生，优秀。”
温槐序抿唇，谦虚地附和。
杨刚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开始进入正题：“这次找你呢是因为市里有个物理竞赛，含金量还挺高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说着他递给温槐序一张比赛宣传单。
“虽然是十月中的比赛，但报名流程和审核初赛也要折腾不久，这才想提前问问你。”杨刚说，“怎么样，有兴趣吗？”
温槐序刚要说话，被对面一道雄浑的声音打断。
“哎，老杨。”数学老师王亮峰突然窜出颗脑袋，脸色不满，“背着我抢人呢？昨天说的好好的一起问，你这几个意思？”
他们四楼的打印机坏了，所以借五楼的打印机用用，没想到听见这一出。顿时手里的工作也放下了，两三步走到温槐序跟前。
“诶，温同学。咱们数学科目十月中也有个竞赛，你数学成绩也好，看有没有兴趣啊。”王亮峰从手机里翻出数竞宣传单，恨不得整个屏幕都怼到她脸上去。
温槐序不动声色退了两步。
“诶老王，我这不下午有事不在学校才提前问的嘛，那么激动干嘛？”杨刚为自己开脱，“再说了，还不得看人家学生的意见。”
两人暗暗较劲，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无奈地摇着头做自己的事。
“插队还有理了？要不要脸啊？”王亮峰梗着一张脖子，眉毛都要竖到天上了。
温槐序有种两人在菜市买菜的错觉，甚至幻视两人为一根大葱争得头破血流。
好可怕。
老师们间的“争斗”好可怕。
“那个……老师……”温槐序弱弱开口，试图平息这场大葱味儿的口舌之战。
“选物理，物理有趣又实用，数学太死板了。”
“放屁，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好吧，见不得咱们年级数学平均分高啊？”
温槐序：“……”
对面的女老师听不下去了，插了句：“你俩安静点，都吵吵什么？是你们去比赛还是人家学生去比赛？多大人跟小学生似的。”
两人脸都吵红了，听到女老师规劝的话才又把目光放到温槐序身上。
杨刚：“温同学，你一定要好好考虑千万不要误入歧途啊！”
王亮峰咬牙切齿：“温同学，你也要考虑清楚，有的学科它在总成绩的占比还是略逊于数学。”
三中的生源一直不太好，艺体班占了大半，文化班里文科又占了大半。能从文化班揪几个苗子出去打比赛的机会那是少之甚少，理科多一点，因此各学科老师之间也暗暗争夺了起来。
准备一次竞赛耗费的精力相当大，哪怕两个比赛时间错开，学生也只有参加一个学科竞赛的精力，毕竟也不能为了竞赛落下平时的学习进度。
“老师们，我回去再想想好吗？”温槐序扯出一个笑。
恰好上课铃也响了，她这才从办公室出来，手里还被塞了两张报名表。
“温同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靠在办公室门口的章文勋叫住他，“老师也是找你说竞赛的事吧？”
他看着温槐序手里的报名表，脸上露着笑：“那个物理竞赛真的很不错，杨刚老师也是教书二十几年的骨干教师，有他的指导，你参加物理竞赛一定能取得好名次的。”
“还有……”他微微停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会参加物理竞赛。”
“嗯。”温槐序在回应他前面的话。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汇报这些，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接了话。
章文勋眼睛亮了亮：“好，那到时候我们一起。”
第二道铃也响了，男生的后半句话被淹没在铃声里。温槐序轻轻点头示意自己要走了，随即拐角下楼，回到班上。
英语老师已经打开课间开始讲新课了，温槐序从后门进来向她投了个抱歉的眼神，这才坐下打开课本。
两张报名表被她压在课本下，手里的笔捏了两下，她开始思考刚才的问题。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准数，但刚才两人剑拔弩张，还是缓缓再去说比较好。
简司年伸了个懒腰，余光难得瞥见他同桌没有在埋头做题。
他觉得稀奇，偏头看了眼。
温槐序手里拿着笔在草稿本上打勾打叉，一会儿又蹙眉不知道在做什么思想斗争,课件讲老远了也没见她书翻个页。
简司年挑眉，还有能让她烦恼的问题？
下一秒，温槐序从课桌下抽出那两张报名表。
物理竞赛参赛者个人信息表。
数学竞赛参赛者个人信息表。
简司年：“……”
很好，优等生只会烦恼去哪里添点优秀的履历和挣点丰厚的奖金。